曹植
一快心声即古风,襟怀自不与人同。
论诗名夺真才子,问政情迷假魏公。
曾负凌云疏计较,空烦润色累清通。
千秋洛水新词客,把我青春梦染红。
风格之正,汉诗得之;骨力之健,魏诗当之。
魏接古风之浑雅,承汉末之丧乱。格调之上,气偏凛冽;疮痍之余,志多慷慨。正“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之谓也。
所谓慷慨者,一曰悲情,二曰壮心。曹孟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悲歌慷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心慷慨。悲情壮心兼而有之,是汉风魏骨之成也。
时堪乱世,民不聊生,有恻隐心者,能寡悲情乎?是以慷慨悲情,实建安诗坛之主旋律也。陈孔璋、王仲宣无不擅此味。然壮怀慷慨,因性情形势之异,更非人所具足,能壮心而慷慨者,建安一代,首推孟德子建父子。至如文帝而下,悲情款曲淋漓尽致,慷慨壮烈毕竟不逮。文帝受世子之封,喜极舞蹈。辛宪英斥为小器,慨魏祚之不昌,良有以也。魏文格局,无以纳壮怀之烈,亦可知也。
然孟德以魏武之威,系天下之重,能怀壮心而不侮,是理所当然也。曹子建颠沛政坛,郁郁不得志,几至于死,犹能存壮烈慷慨之情,真见其骨力也。
余以为,五言之格成于汉古风,而五言之制实备于建安,曹子建则建安诗坛之代表人物。子建采民风之质,化叙事为抒情,铺陈之余,极尽兴比讽寄之妙。其《美女篇》有以自况,得屈骚之比而质直过之;《野田黄雀行》纯然兴寄,渐鵩鸟之致而慷慨过之。《赠白马王彪》,铺张恣意,吞吐自如,由风而歌,且行且寄,真惊心动魄之笔。以词采华茂,易质木无文,为五言古风开新境界,其子建之殊勋欤?黄季刚称其“文采缤纷而,不离闾里歌谣之质”,诚为至言。其《与杨德祖书自》道:“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此一见地,较两千年后之徐生等辈蝇营于士大夫擅诗之说,何其通脱平实,深刻透彻。
而最契余心者,是其颠沛陵替之下,壮心不改;汩没江湖之际,痴情犹在。白马之篇,洛水之赋,青春作伴,才调斯成。启余入门,引余登堂。虽但丁之维吉尔,无过于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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