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道今夕
本来无道不成人,何故人情枉道频。
侈僻浮夸狷介态,精明虚饰犬儒身。
浸淫流俗心偏倚,出入斯文味杂陈。
还似蜉蝣甘下品,也从泥里笑金鳞。
诗道备于唐代,风神秀彻,韵出意表,忽焉前后,弥弘弥微。太白成神逸之妙,少陵得弘深之量,昌谷肇奇诡之端,义山发空蒙之韵。元白浅俗,肆才情而殊胜;韩孟艰涩,任深致而摧心。更有韦柳散淡,王孟超然。滁州野渡,寄江湖之落寞;南山别业,负风雅之飘零。壮哉唐骨,悠哉唐风,弘哉唐韵,伟哉唐诗,千秋以降,几成绝响。物盛而杀,过则必反,诗道之萎,其萌于唐之盛乎?
盖诗道萎于诗艺之熟。宋法盛唐,韵致不逮,骨相穷奇,血肉偏枯。炉锤愈甚,诗艺愈细,而诗道愈靡。虽型格之下,有迹可循,然理趣而外,乏善可陈。明囿于韵,清昧于学,疏唐神采,蔽宋气骨,转成芜靡,格致不作。逮于近代,新学乍起,旧诗陵替,人心西向,百有余年,诗道濒绝,情形可知矣。
千年之间,道频沦没,薪火微茫,若断若续。至于今日,惟诚与笃,略足为训,神韵气格风骨情致,早不足为人道也。加之鱼龙混杂,人心不古,信息时代,人情浮躁,游心于艺者或摩肩接踵,潜心于道者十不一二。或有无良之辈,冒作通家,炫惑人心,滥竽独奏,野狐说法,沽名钓誉,以名邀利。更兼昧心者朋比为托,交相附会,哄抬身价,枉道阿世,以非为是,以亵为新。诗道之厄,于今为甚,令人扼腕。
有无学辈,略能言律,聊可工诗,便以为得,眼高于顶,格卑于膝。见人论道,便如火燎狙臀,跳梁作态,奋臂大呼,以为欲洗其脑,欲夺其志,欲踏辱其尊严,甚而至于恶语相向,以讧为直。更有冷嘲热讽,妄相猜度,呼朋引类,鼓噪精明,以犬儒相,渎雅正声。
嗟乎,诗道不传。总有不肖辈,不以道衡人,而以人衡道;不以人弘道,而以道弘人。此辈不知诗道之端,闻道而疾;不知诗教之要,闻教而斥。人耶?道耶?习性耶?心术耶?
老子有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以笑量道,此下士之略济于大道者欤?
营营下士,煌煌大道,斯文末法,殷切良知。诗之于人,开心见志;人之于诗,鉴事生风。道或微也,心犹不二,能续薪火,即弥此情。千夫所笑,一人得之,足慰平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其道之所在欤?庄子曰“举世誉之而不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其道之所存欤?诗道本于诗,诗之所存道之所存,兴诗恤道,其诗教之本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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