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靳极苍 【本书体例】
【原文】:
《列女传》:齐人杞梁殖袭莒,战死。其妻哭于城下,七日而城崩。故琴操云:殖死,其妻援琴作歌曰: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鉴赏】:
按哭而城崩之说,亦见于孟姜女,是至诚感天的夸张说法。不能以实视之。《列女传》记此云:“杞梁之妻无子,内外皆无五属之亲。既无所归,乃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内诚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十日(或七日)而城为之崩。既葬,曰‘吾何归矣!妇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内无所依,以见吾诚;外无所倚,以主吾节,岂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依此则杞妻悲痛之极,可以想知,因有此极哀痛之二语也是该当的。但此二语亦见《楚辞九歌少司命》,作“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琴操》已佚,清孙星衍辑校成书,为二卷。马瑞辰序,考订其为蔡邕所作。蔡邕,汉人,马瑞辰谓其书“古谊所存,足以佐证经诸。”是谓其信而有徽。仅释而评之如下。
《九歌少司命》:“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王逸注云:“人居世间,悲哀莫痛于与妻子生别离,言天下之乐,莫大于男女新知之时也。”这个讲法,自来认为是适宜的,只是对“生别离”的“生”字,有些人更讲作“生生地”,或“硬硬地”,也是为众多人所接受的。但同一词语,对各具体人,在具体语言环境中,也许会更有适合其人某处所的解释。比方这首《琴歌》首先是和《少司命》不同,是“乐莫”句在前,而“悲莫”句在后,似以“悲莫”句为主,“乐莫”句为辅,不是并列平等表意的。而且“生别离”和“新相知”相对为意,“新相知”是“相”,是两人共同的,“生别离”是“别”,是个别的。结合杞梁妻之与夫别,是一个生,一个死,其痛苦,远远超过生生地别离,硬硬地别离,是一生一死,绝不可能再相会的别离。《列女传》说:“遂赴淄水而死”,可见其悲痛的程度已经到了极限的。所以这句在《琴歌》上来说,在对杞梁妻来说,解作一生一死的别离,更适合些。我每读这句,就想到了苏东坡《江城子》悼亡:“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看用苏氏这词解释这里“悲莫悲兮生别离”句,非常合适。
这两句,为千古人所赞诵,它的最大优点,是这两句把人间的悲乐,作了最大的概括。谁读来也会认为是实获我心,有同感、生共鸣的。又王逸的解释,也是可以的,但对杞梁妻的《琴歌》来说,讲作一个生一个死的别离更适合些。“生别离”就是“生死别离”的简用。二词常连用,用其一代表二,是诗文上运词之常,因为这样讲,才把悲讲到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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