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护玺 【本书体例】
【原文】:
芒芒禹迹(2),画为九州(3),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4),德用不扰(5)。在帝夷羿(6),昌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7)。兽臣司原(8),敢告仆夫。
【鉴赏】:
这首箴言见于《左传·襄公四年》,原题“虞人之箴”,又称“虞箴”。鲁襄公四年(前569)冬,山戎部落联盟首领无终子嘉父派无终国臣孟乐去晋国,依靠魏庄子(魏绛,晋国大臣)的关系献了皮豹皮革,请求晋国和各部戎人媾和。晋侯以戎狄贪而无亲近之人要攻打他们。魏庄子陈述利弊关系,对晋侯说:以前周朝的辛甲做太史的时候,命令百官,每人都劝戒天子的过失。接着引“虞人之箴”来劝谏,继而陈述了媾戎的五种好处。终于说服了晋侯,同意和戎人媾和,又致力于治理百姓,打猎也按照时令了。
这首箴言分三层意思。
第一层:赞颂夏禹的英明。
“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辽远的夏禹遗迹,天下划为九州,开通了无数的大道。“九道”紧承九州而来,但并非确数,而是极言其多。古人常用“三”、“六”、“九”、“十二”等表示多数。区域的划分和天下道路的开通,为人民发展生产、提高生活水平提供了便利条件,使人民能够安居乐业。“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寝”:本指躺着休息,引申为卧室、寝室。“庙”:指宗庙,供奉祭祀祖先的处所。“寝庙”连用常指宗庙。这里当泛指百姓活有所处,死有所归。禽兽有丰茂的青草,得以生长。“各有攸处,德用不扰。”“攸处”即居住的地方。“德”指本质。人兽各有居住的地方,互不干扰。但当时人们也以禽兽为生活资料,这里只是说田猎不能太多,如同孟子所说“数(cù促)罟不入污地,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孟子·梁惠王上》)这应当就是远古人们的理想社会。
第二层:斥责后羿的昏庸。
“在帝夷羿,昌于原兽。”昌:贪婪。原兽:打略。后羿身居帝位,贪恋着打猎,恰好与上文的“德用不扰”形成对比。“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恤:忧患。麀(yōu悠)牡:泛指禽兽。后羿忘记了国家的忧患,一味贪婪飞禽走兽。这样的君主败国误民,使民兽失所,必然会自取灭亡,最后“家众杀而亨之”(亨:烹,用鼎烧水煮人)。
第三层:总结历史教训,规谏劝告君王。
“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武:指田猎。重:多。田猎不可以太多,如果太多了就不能扩大夏后氏的国家,以致使它灭亡。在古代,战争称武,田猎也称武,有时借田猎指战争。这里在字面上讲田猎,实际是指攻打诸戎之事。“兽臣司原,敢告仆失。”司:司理,主管。敢:表敬副词。仆夫:仆人,委婉语,不敢直言“君王”而言“仆夫”,如同后人说“左右”、“侍者”等。如白居易《与元九书》:“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这里是说:虞人负责田猎,谨以此报告君王的左右。意在劝谏君王吸取历史正反两方面教训,收敛行为,节简戎事,做个贤明的君主。
用史实说话是这篇箴言的突出特点。据史书记载,晋侯(悼公)喜好田猎,所以魏绛用后羿“昌于原兽而忘其国恤”终于灭亡的教训来规劝他。谏者既没有宏辞阔论,也没有耸人听闻的言谈,而是用历史的事实来劝谏。虽只字未及和戎之事,却字里行间渗透着战戎的危害,并以此说动了晋侯,终于“使魏绛盟诸侯,修民事,田以时”。(《左传·襄公四年》)
运用互文、借代等修辞方式是这篇箴言的又一特色。“民有寝庙,盖有茂草”,民举居,兽举食,文简义丰,互相补充,意即民兽都有吃住,得以繁衍生息。“麀”指母鹿,“牡”指雄牛,这里是以个别代一般,既形象生动,又言简意赅。
本篇箴言的音律也是很和谐的。在上古,“道、草、扰、兽、牡”都属幽部;“家、夫”属鱼部。前两层是叙史,为幽部韵;后一层是劝戒,用鱼部韵。而幽、鱼二部又同为阴声韵。在押韵上,不拘一格。开头二句不入韵,到第三句入韵,使这三句紧密相连,一气哈成,气势磅礴,令人信服。然后逢双句入韵,声音铿锵,婉转动听。通篇读来,既有参差感,又有整齐美。
总之,这篇箴言无论在内容上还是艺术形式上都有成功之处。从此,“箴”便作为一种文体而跻身于文坛,后人扬雄等人多有仿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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