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的诞生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1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2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张先·千秋岁
完全读懂名句
1永丰:即永丰坊,位于河南洛阳。2幺弦:楚人以小为幺,五音之中羽弦最小,故声之繁急者谓之。
杜鹃声声啼叫,又到芳草衰竭的时节。为了珍惜春光,选折下一朵残落红花,雨来风大,正是梅子转青的时节。永丰坊内终日无人往来,只有柳絮在飞扬飘舞。
不要拨弄那急促的弦音了,内心的极致幽怨,弦音也能诉说出来。天不会老去,情难以绝灭,心似有成双的丝网,中间缠绕数千个结头。夜已快过去,东面窗户还未露出曙光,眼前一盏孤灯早已熄灭。
名句的故事
张先的时代,正好躬逢北宋王朝政治安定、歌舞升平的岁月,加上他天生多情种子,抒写男女情爱,或与歌妓的风流韵事,自然成为他词作的创作主题,一旦碰上感情不尽如人意,即将满怀伤春悲秋的情感投注到作品中,作为宣泄抒发的管道。
张先《千秋岁》就是一阕典型的伤春之作,主在描写爱情与相思。上片表达与心上人分别的幽怨,杜鹃鸟的哀鸣,说明时令由春转夏,世事由盛转衰,作者基于惜春,折下一残红落叶,却换来无情风雨,示意他的爱情已遭到外力摧残;下片通过琴声思念情人,并点出全篇要旨所在,即“天不老,情难绝”,天不会老去,正如他的爱情不会灭绝,词人在此疾呼对爱情的坚定信念,绝不因时间或环境而有所改变;接着运用“思”与“丝”同音,写下“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象征彼此思念之心,如同两张丝网,早被千万个结给牢牢系住,任何人都无法将其分开。作者因耽溺在难全的情思里,不觉一夜已过,东方天空虽尚未明,但伴随他一夜的油灯早已燃尽。
张先与柳永齐名,主要是两人都擅写风花雪月,当时柳永几乎家喻户晓,深受市井小民喜爱,张先的名气相对就被比下去;南宋人吴曾编《能改斋漫录》,引北宋文人晁无咎的话说“然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意指张先作品的韵味格调,比起柳永尽写老少能讴的词曲来得好。若从《千秋岁》中“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去看,本在表达情感的挫折失意,但张先字里行间,依然流露着他一贯的优雅况味。
历久弥新说名句
张先《千秋岁》开头为“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以杜鹃的啼声,芳草已快要停歇,表示春天快要过去,其创作灵感源于战国时期楚国大夫屈原《离骚》,其中有“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意指唯恐听到杜鹃的鸣叫,使百草消失了它的芬芳。
唐人李贺,人称诗鬼,其七言古诗《金铜仙人辞汉歌》写道:“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由于汉武帝曾铸造金铜仙人,以求长生不老,到了魏明帝,命其手下到汉都咸阳(今陕西西安)搬回这座铜人,准备置放在魏国宫殿前。李贺即是描写铜人被载出汉宫时,在咸阳道上为“他”送行的只有凋萎兰花,本应是无血无肉的铜人,不禁也要沉痛呐喊,天若是有情,目睹世代生老兴亡之变,必也会不堪承受地老去。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和张先《千秋岁》中,同样运用“天”、“情”、“老”三字,但张先写“天不老”,是为了证明“情难绝”,李贺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则是发出不平之鸣,正因天的无情,对世事的无动于衷,根本不懂人世生老兴衰的苦痛;可说是一句悲切沉痛之语。
年代稍晚于张先的词人李之仪,在其《谢池春慢》最末写道:“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意谓天不会老,两人也无法一起,且将难成佳偶的怨恨,托予无言杨柳。面对难全的情爱,李之仪与张先虽认同“天不老”定律,但李之仪态度显然消沉许多,张先则是表现对情爱的强烈信心,任谁都无法把他击退。两人虽都写下“天不老”,但承接笔法迥异,两者意境也就相去远矣。
现代小说家琼瑶,其文艺爱情小说《心有千千结》,即是把《千秋岁》“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合为其书名,还将词句改写成这部电影主题曲的歌词,写道:“问天何时老,问地何时绝。我心深深处,中有千千结。”几乎可说是从张先《千秋岁》脱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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