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的诞生
绿芜1墙绕青苔院,中庭2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
玉钩双语燕,宝甃3杨花转。几处簸钱4声,绿窗春睡轻。
——陈克·菩萨蛮
完全读懂名句
1﹒绿芜:绿草。2﹒中庭:住宅等建筑物中央的露天庭院。3﹒甃:音zhòu,井壁,井垣。4﹒簸钱:古时一种掷钱以定输赢的赌戏。
爬满绿色藤蔓的围墙环绕着长满青苔的庭院,庭中的日光十分柔和,芭蕉的卷叶还未舒展开来。蝴蝶飞到阶台上,晴日烘照的帘子悠闲自在地垂着。
一对燕子落在玉帘钩上,唧唧啾啾地交谈着,一团团柳絮在华美的井台上打转。不知从哪里传来掷钱游戏的清脆声响,绿色窗户里的人正在朦胧地做着春天的梦。
词人背景小常识
陈克(公元1081—1137年),字子高;他不是春秋时期卫灵公的爱人美男子陈子高,而是宋朝的爱国诗人陈克。“靖康之变”后,陈克痛山河之破裂,忧黎民之多灾,特别撰《东南防守利便》一文,上之朝廷,反对苟安,力主抗金。大致主张是:“先定都邑,以固根本;后定进取,以复境土。”一般评论他的书“南北形势洞若观火”。
除了论文式的文章外,他也写下许多关于内心忧愤的抒情词作,如《舍弟书来索近诗》:“霜露终身思建业,云山何处是天台,百年怀抱今如此,纵有诗成似七哀。”以表达他“以国家之忧为己忧”的崇高情怀。一般评论陈克的文学成就为“文采陆离,烂焉如锦”;词则“清绮婉约”、“风韵极高”,称两浙第一。有趣的是,虽然陈克总是担心国之盛衰兴亡的天下大事,甚至还能上战场,但是他的词风却是婉雅清丽,颇具花间词韵味,风格近温庭筠、韦庄。
宋高宗后来重用张浚、岳飞、吕祖抗金,陈克随吕祖军队北上,还写下诗篇以壮行色:“扬鞭拨点万貔貅,打取庐龙十四州。烦君为发禄山冢,看我快饮月氏头。”之后,陈克随兵部尚书吕祉前往淮西收编王德、郦琼的叛军,结果吕祉被杀,陈克战败遭擒,叛军叱使屈膝,陈克厉声回答说:“吾为宋臣,学忠信之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后来他被焚致死,军民听闻陈克已死,号恸如丧失自己的亲人。
名句的故事
没想到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爱国词人陈克,写起词来,是如此的温婉柔媚,清新倩丽。词人总爱“伤春悲秋”,但是陈克的这首春词,却是充满恬静的闲适与幸福,一点也不伤、不悲。
既然是春天,那么底色一定是“绿”色,“绿芜墙”、“青苔院”、“芭蕉卷”、“杨花转”。既然是绿意盎然,必然有拈花惹草的小生命,“蝴蝶上阶飞”、“玉钩双语燕”。蝴蝶来了、燕子也来了,那么人呢?“烘帘自在垂”,指晴日烘暖的帘幕未卷,暗示主人犹眠。但是,春天的睡眠总是半梦半醒之间,“绿窗春睡‘轻’”,而不是晏几道的“绿窗春睡‘浓’”。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窗外传来掷钱游戏的清脆声响,不断传入耳鼓。这样一个绿意盎然、春色荡漾的午后,人是慵懒的,芭蕉还卷着叶片呢,连阳光都无法强烈,只是淡淡的光。
有人评论本词的特点,即在一个“闲”字。全词着眼于“闲适”而又意在言外,使人心领神会,悠然自得。唐圭璋《唐宋词简释》则提到:“此词写暮春景色,极见承平气象。”而陈廷焯则认为陈克的词:“温雅闲丽,暗会温、韦之旨。”其实,宋词的内容主要多是写男女情爱,离情别绪,伤春悲秋,因此其形式大都婉丽柔美,含蓄蕴藉,这也就形成宋词适合抒情的主要特色。
历久弥新说名句
伤春悲秋总是多愁善感诗人所喜好的题材。不只人伤春,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甚至写连髻子都伤春的词:“髻子伤春懒更梳,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玉鸭熏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通犀还解辟寒无。”(《浣溪沙》)甚至还有人为诗人所写过的伤春词句作分类,发觉历代诗人眼里的春天还真是富有想象力,春有手:“春色欲来时,先散满天风雪。”(朱熹·《好事近》)春会笑:“春莫笑,花不似不香。”(赵彦瑞·《小重山》)春有头:“春更不回头,撇下一天浓絮。”(龚自珍·《如梦令》)春多情:“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李白·《劳劳亭》)
民初钱钟书的名著《围城》里也有一段讲到“伤春”的当代发展:“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动,却颓唐使不出劲来,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而身轻无力,终飞不远。他自觉这种惺忪迷怠的心绪,完全像填词里所写幽闺伤春的情境。现在女人都不屑伤春了,自己枉为男人,还脱不了此等刻板情感,岂不可笑!譬如鲍小姐那类女人,绝没工夫伤春,但是苏小姐呢?她就难说了;她像是多愁善感的古美人模型。”
看了这么多另类的“伤春”版本,“伤春”似乎已经不再“伤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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