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有集句诗文献研究成果的评述
集句诗既具有重要的辑佚和校勘价值,同时其本身又带有不少错误和不足,这两点都对相关的文献研究成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1.集句诗最主要的文献价值表现在辑佚方面。在前面一章,笔者已经依据南宋胡伟的集句《宫词》、史铸的60首菊花《集句诗》和元代郭豫亨的《梅花字字香》为例,对集句诗的辑佚价值进行了认真、细致的分析。不仅如此,在本章第二节里,笔者还引用了汤华泉根据释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辑出的翁元广的88个佚句。从一部诗集里就辑出了翁元广这么多的诗句,实在是重要的收获。但是这88个佚句中,其实有3句不是出自翁元广诗:“壶隐迟迟日”句,出自两宋之际张炜的《题浄众壶隐》;“冰雪照人徐孺子”句,出自北宋洪朋的《幽寻》;“目尽孤烟白鸟边”句,出自北宋郑獬的《采江》。这几句所在的全诗都存在各人的诗集中,而且郑獬、洪朋的生活年代比翁元广早得多,张炜则大致与翁元广同时。汤先生之所以误将这3句诗辑入翁元广名下,就是因为太相信释绍嵩的注释了。这里再举一个例子。《全宋诗订补》据《梅花字字香》补辑张棨2句:“碎挼冷蕊赋新诗(55)”“花扑玉缸春酒香(96)”。其实“花扑”句乃岑参诗,出自《韦员外家花树歌》。由于《梅花字字香》标注作者的顺序错乱,导致这句诗误署了“张棨”。其实属于张棨的是下面一句:“驿使不来羌管歇(96)。”然此句见于其现存的诗歌,不算佚句。这一点前文已有分析。据此可知,真正可补者只有“碎挼”1句,而《全宋诗订补》却误入了一句岑参诗。
在这方面,韩山学院的同道张福清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一方面利用集句诗的文献价值在辑佚、校勘和辨重方面取得了可贵的成绩,另一方面又由于过于迷信集句诗,其研究成果也伴随着许多错误和不足。如其《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一文共辑出杜甫“奔走倦尘埃”“穿林邻虎穴”,方干“汀烟入夜舟”“敢将古道为吾事”“枝枝灼灼烂生光”,司空曙“惠连有新作”,杜审言“雨余情更逸”,李频“到处好诗题”,吴融“关情山簇簇”,杜荀鹤“天宽云出谷”,皎然“高韵寄闲情”“露裛幽花冷自香”,江为“城头初角送残晖”,韦庄“闻说殽函犹险在”,韩偓“芳草随人段段青”,崔涯“暗递花香入客衣”(陈尚君《全唐诗续拾》已据《江浙纪行集句诗》辑录),王昌龄“傍岩隈石韵萧萧”“岸木萧疏野望宽”“霜晓无人我独来”等19句。张先生的辛勤劳动是值得珍惜的,可惜的是这里的辑佚存在着许多错误。现逐一加以评说:
(1)所谓的杜甫佚句“奔走倦尘埃”,实出张耒《柯山集》卷十四《青阳驿会刘伯声夜话》:
奔走倦尘埃,相逢颜暂开。语阑灯烬改,饮散月华来。行役风霜苦,流年岁月催。我愚甘自分,惆怅子多才。
“奔走”句在杜甫诗中没有踪迹,也没有旁证证明是杜甫的句子;在张耒诗中却有现成的完整句子,而且张耒亦在释绍嵩之前,因此可以确定出自张耒。
(2)所谓的方干佚句“敢将古道为吾事”,实出林逋《林和靖集》卷三《曹州寄任独复》:
交结文章尽世惊,城中幽隐更无营。敢将古道为吾事,耻对常流语子名。秋思病弹曾独听,太玄闲写欠谁评。清朝故实蒲轮在,合为高贤下帝京。
林逋此诗见于多种记载,应该是可信的。
(3)所谓的方干佚句“枝枝灼灼烂生光”,出自宋释道潜《参寥子诗集》卷六《梅花三首》其三:
枝头灼灼烂生光,弄日骄寒倚短墙。欲赋却惭无妙手,使人操笔忆何郎。
虽然“枝枝灼灼烂生光”句,与参寥子的原句有一字之差,但此句出自参寥子的关系是可以确定的。而且,原诗中的“枝头”,显然比集句诗中的“枝枝”高明。
(4)所谓的皎然佚句“露裛幽花冷自香”,出自晏殊《春阴》:
十二重环洞房,愔愔危树俯回塘。风迷戏蝶闲无绪,露裛幽花冷自香。绮席醉吟销桂酌,玉台愁作涩银篁。梅青麦绿江城路,更与登高望楚乡。
晏殊的《春阴》非常著名,见于多种记载,其著作权是可信的。
(5)所谓的韩偓佚句“芳草随人段段青”,出自张孝祥《于湖集》卷七《江行再用前韵》:
泽畔行吟我独醒,归程不计短长亭。西风送浪头头白,芳草随人段段青。昨夜疏篷犹窘雨,今朝严鼔欲侵星。无人去唤华容宰,画我江行作小屏。
(6)所谓的王昌龄佚句“霜晓无人我独来”,出自宋释道潜《参寥子诗集》卷五《探梅》:
问讯风篁岭下梅,疏枝冷蕊未全开。繁英待得浑如雪,霜晓无人我独来。
(7)所谓的吴融佚句“关情山簇簇”,疑出自《韩昌黎全集》卷十《祖席前字》:
祖席洛桥边,亲交共黯然。野晴山簇簇,霜晓菊鲜鲜。书寄相思处,杯衔欲别前。淮阳知不薄,终愿早回船。
“关情山簇簇”,与韩愈的“野晴山簇簇”虽然有差别,但“情”与“晴”形近而音同,差异大的仅有“关”与“野”一字而已。
此外,还有一些诗句就保存在释绍嵩所注原作者的作品中,仅仅因为个别文字有差异,就被张先生当成了佚句。这样的情况有两个例子:
(1)所谓司空曙的佚句“惠连有新作”,其实并非佚句。《文苑英华》卷二百八十四收录司空曙《送魏季羔长沙觐兄》:
芦荻湘江水,萧萧万里秋。鹤高看迥野,蝉远入中流。访友多成滞,携家不厌游。惠连仍有作,知得从兄酬。
《全唐诗》卷二百九十三所录与此相同。然司空曙所用的诗句亦有所本,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卷八录此诗时即作“惠连有新作”。尽管《文苑英华》《全唐诗》中的“惠连仍有作”与《唐百家诗选》中的“惠连有新作”文字不同,但同属一句诗的异文则是无疑的。据此可以判断,“惠连有新作”就是“惠连仍有作”的异文,是不应该看作佚句的。
(2)所谓皎然的佚句“高韵寄闲情”,就出自皎然《杼山集》卷六《五言夏日登观农楼和崔使君》:
片雨拂檐楹,烦襟四坐清。霏微过麦陇,萧散傍莎城。静爱和花落,幽闻入竹声。朝观趣无限,高咏寄深情。
唐人姚合《极玄集》卷下、宋人李昉《文苑英华》卷一百五十三、李龏《唐僧弘秀集》卷一、明人释正勉、释性《古今禅藻集》卷四收录此诗时均作“高咏寄闲情”,仅一字之差。《全唐诗》卷八百二十则在“深”字后注云:“一作闲。”如此,更可证明“高咏寄闲情”与“高咏寄深情”仅仅是版本差异。释绍嵩与李龏年岁相同,则其所见到的皎然诗版本应该是相同的。可是,他不小心用错了一个字,“高咏寄闲情”就变成了“高韵寄闲情”了。尽管存在文字差异,“高韵寄闲情”并非佚句则是肯定的。
张先生所辑出的19个唐人佚句,其中有2个现存在于原作者名下的诗歌里,仅有个别文字差异,当然不是佚句;有7个虽不见于释绍嵩所注原作者名下,但存在于其余作者的作品里,乃是释绍嵩误注了作者,也不算是佚句。除去这些,可以计作佚句的还有10句。其实,只要张先生能够从《江浙纪行集句诗》辑出这10个唐人佚句,就已经很令人惊喜了,可是他误辑了不少诗句,却是令人惋惜的。
2.集句诗的校勘价值虽然没有辑佚价值高,但也开始受到了重视。在长期的传抄和刻印过程中,古代的诗作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讹误:有的是错误,有的则是异文。从这个意义上说,写作年代较早的集句诗对古代诗歌的校勘意义是不容低估的。令人欣喜的是,这方面的工作已引起了学人的注意,如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再谈绍嵩〈亚愚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的文献价值》二文都是这方面的成果。但是,这种工作其实也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不应有的错误。以张先生的《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为例来说吧,其中固然颇多收获,然错误之处亦复不少。该文所涉校勘内容共有14例,现仅就其不当之处加以辨析:
(1)张文据《江浙纪行集句诗》所用韦庄的“晓风轻浪叠”一句,得出结论说《全唐诗》及《韦庄集》之“晚风”疑为“晓风”,应在“晚风”下注云“一作晓风”为是。笔者以为,这里的校勘是站不住脚的。既然《全唐诗》及《韦庄集》(其实还有《全唐诗录》)均作“晚风”,则说明这种文字版本是可信的。再看释绍嵩的《江浙纪行集句诗》第1首《发长沙》:
秋入长沙县,无人画得成。晓风轻浪叠,落日乱蛩鸣。一雨洗烦热,千山指去程。回期谁可定,行乐且吾生。(郎士元、方干、韦庄、希昼、巽中、祖可、修睦、诚斋)
题云“发长沙”,则其诗在写作时间和地点上是确定的。下文既有“落日乱蛩鸣”,写的是傍晚的景象;“一雨洗烦热”,写的是经过了一天的酷热又下了一场雨后的情景,时间也是傍晚;据此推测,则释绍嵩是傍晚离开长沙的,其诗中的“晓风”应该是“晚风”之误。两方面的证据加起来,可以确定韦庄原作即是“晚风”,《江浙纪行集句诗》误作“晓风”,可能是因为传写之故,不足以作为校勘韦庄原作的证据。
(2)张文中说:
同上(《江湖小集》卷三释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代颜圣闻次韵》中引李贺句“鳊鱼噀白涛”,而《全唐诗》卷392李贺《画角城东(应为“东城”)》却是“鲕鱼噀白涛”。一“鲕”一“鳊”孰是?“鲕”为鱼卵;宋吴正子注、刘长翁评《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三《画角城东》此句同《全唐诗》,《中晚唐诗叩弹集》卷四也作“鲕鱼噀(应作潠)白涛”。不过,两书都注云:“鲕,鱼子也。”“鳊”则是鳊鱼,即一种身体侧扁,头小而尖,鳞较细,生活在淡水中的鱼。“噀”是含在口中而喷出的意思,作为“鱼子”的“鲕”是无法喷水的,只有鳊鱼才可喷水。因此,“鲕”乃“鳊”之误,或可“鲕”字下注云“一作鳊”为是。
单看此文,似乎理由充分。然而现存所有收录李贺这首诗的记载中都作“鲕鱼潠白涛”,仅仅根据释绍嵩的集句诗就要将其改成“鳊鱼”显得证据不足。古代字书中确有将“鲕”解释成“鱼子”的说法,但不能据此否定“鲕鱼”的存在。事实上,《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对鲕鱼有这样的解释:
鲕鱼(音而):《吕氏春秋》曰:“鱼之美者,东海之鲕。”张衡《西京赋》曰:“巢鲲鲕。”鲲,鱼子也;鲕,鱼类也。
这里两个证据都证明“鲕”是鱼类,并非如张福清所云仅仅是“鱼子”。《吕氏春秋》、张衡《西京赋》、《太平御览》的成书时间,都比《江浙纪行集句诗》早得太多。因此,仅据《江浙纪行集句诗》中的文字,无视相反的证据,就将李贺诗中“鲕”字确定为“鳊”字之误,或者在字下注云“一作鳊”都是错误的。笔者以为,造成《江浙纪行集句诗》与李贺诗歌异文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或者是释绍嵩写错了,或者是集句诗在流传过程中出错了。
(3)张文据《江浙纪行集句诗》引用贯休“嘹唳傍溪濆”句,以为出自《全唐诗》所收贯休《闻新蝉寄桂雍》中“嘒嘒隔溪濆”句,并认为应在“嘒嘒隔”下注云“一作嘹唳傍”为是。笔者以为,“嘹唳傍溪濆”“嘒嘒隔溪濆”二句虽然作者都是贯休的作品,但未必能说明“嘹唳傍溪濆”就是“嘒嘒隔溪濆”的异文,因为二句之间的差别太大了。张先生以“嘹唳傍溪濆”来校勘“嘒嘒隔溪濆”,缺少令人信服的理由。
(4)张文据《江浙纪行集句诗》所引杜甫“含影映江流”句来校勘其“舍影映江流”句,并且认为一“含”一“舍”,意思全异,疑“舍”乃“含”字书写致误,应作“含”为好。笔者以为,此处所校亦有误。“舍影映江流”出自杜甫《屏迹三首》其三:
晚起家何事,无营地转幽。竹光团(一作围)野色,舍(一作山)影漾江流。失学从儿懒,长贫任妇愁。百年浑得醉,一月不梳头。
在所有的杜诗版本中,均作“舍影映江流”,或者在“舍”字后注云“一作山”,张先生仅凭《江浙纪行集句诗》中的注释就将其校为“含”,在版本证据上是不充分的。从诗歌本身上理解,“舍影映江流”与“竹光团(一作围)野色”是五律的颔联,“竹光”“舍影”不仅是紧密联系着的景色,而且也构成了对仗。如果换成了“含”字,上、下联就不对仗了。再则,“舍影映江流”说的是房舍的倒影在江流中沉浮,不仅与“竹光团(一作围)野色”对仗,其本身的意思也非常顺畅,可是如果换成了“含”字,在意思上就讲不通了。因此可以确定,杜诗原句就是“舍(一作山)影漾江流”,释绍嵩将“舍”字错用为“含”,已经令人遗憾,而张先生又将其作为证据来校勘杜甫的诗句,就更加令人遗憾了。
(5)张文据《江浙纪行集句诗》所引岑参“座冷虫喧砌”校勘“砌冷虫喧坐”也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同上《次韵林仲山》引岑参句“座冷虫喧砌”,但《全唐诗》卷200其《赵少尹南亭送郑侍御归东台(得长字)》一诗中为“砌冷虫喧坐”,接下一句为“帘疏雨到床”。《全唐诗》刚好把“座”与“砌”调换了一下位置,且“座”变为“坐”了。其明显有误,“坐”与“床”也不能相对,还是绍嵩集句所引为好。
在辨析这个例子之前,还是先看岑参的原诗,各本均作:
红(一作江)亭酒瓮香,白面绣衣郎。砌冷虫喧坐,帘疏雨(一作月)到床。钟催离兴急,弦逐(一作缓)醉歌长。关树应先落,随君满鬓(一作路)霜。
除了张先生提到的《全唐诗》外,岑参此诗其余的版本也均作“砌冷虫喧坐(一作座)”,可以证明这个文字版本是非常可信的。岑参等人在赵少尹家的南亭送别郑侍御的酒席上分韵赋诗,岑参分得“长”字,所以即席写了这首诗。“砌冷虫喧坐,帘疏雨到床”两句写的是南亭送别的野逸之趣,“床”是胡床,也即是“坐”,二者正好对仗,并非“不能相对”。而且,“坐”与“座”是古今字,并不存在“‘座’变为‘坐’”的问题。据此可知,张先生的这条校勘是不正确的。
当然,笔者指出张先生由于校勘不当出现的错误,并不能抹杀他在利用集句诗校勘方面取得的成绩,更不足以否定集句诗本身所具有的校勘价值。只要小心谨慎,利用恰当的方式,集句诗在校勘古籍方面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3.关于集句诗的辨重价值,也开始引起了关注。张福清《〈全唐诗补编〉之〈全唐诗续拾〉所辑佚句辨》就是这方面仅有的例子。全文不长,故转引与此:
笔者曾撰文论及集句诗对《全唐诗》的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但没有涉及《全唐诗补编》中所辑的佚句问题。今检陈尚君先生辑校《全唐诗补编》之《全唐诗续拾》,该书从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李龏《剪绡集》、《梅花衲》、胡伟《宫词》、史铸《百菊集谱》等集句诗集中辑得郎士元、张署、李逢吉、滕迈、白居易、陈商、崔涯、韩琮、邵谒、隐峦、司空图、罗衮、江为、沈彬、杨凫、廖凝、张蠙、幸夤逊、李尧夫、姚揆等人的诸多诗作,其中郎士元、张署、陈商、邵谒、张蠙等人的佚句引失检,在《全唐诗》中已收而再误入,笔者一一辨析如下:
1.《全唐诗续拾》卷十八补辑郎士元句“江山几路分”、“上潮吞海日”,句下注云:“《江湖小集》卷三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引。”《全唐诗》郎士元集中确无此二句,可在同书钱起《送李秀才落第游荆楚》中有此二句,王安石《唐百家诗选》选钱起诗六首,其中有《送李秀才落第游荆楚》,《全唐诗》未注重出,应是绍嵩误记。《全唐诗续拾》承其误。
同卷还辑补郎士元句“寂寞舟中谁供问”,注云:“《江湖小集》卷二二李龏《剪绡集》引。”按:《全唐诗》卷246郎士元《夜泊湘江》中有此句,《全唐诗续拾》补辑重出,应该删除。
2.《全唐诗续拾》卷二十三辑补张署句“越罗巴锦不胜春”,注云:“见《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卷十六闻人祥正《集句》引。”按:《全唐诗》卷898张泌《浣溪沙》中有此句,全词云:“花月香寒悄夜尘,绮筵幽会暗伤神,婵娟依约画屏人。/人不见时还暂语,令才抛后爱微,越罗巴锦不胜春。”《全唐诗续拾》再作张署句辑入重出,应删除。另据《全唐诗续补遗》卷十一张泌《浣溪沙词》题注云:“《全唐诗》八九一作张曙词,第二局‘苦’,《花间集》作‘两’。又注云:‘《北梦琐言》卷八作张曙词,《全唐诗》沿之。或疑张曙、张泌为同一人。’”
3.《全唐诗续拾》卷二十九补辑陈商句“当时还见雁南飞”,句下注云:“见《吟窗杂录》卷三五王安石《胡笳十八拍集句》,王收入本集时不注出处。”按:《全唐诗》卷746陈陶《鄱阳秋夕》中有此句,全诗云:“忆昔鄱阳旅游日,曾听南家争捣衣。今夜重闻旧砧杵,当时还见雁南飞。”王安石编《唐百家诗选》卷17选“陈陶六首”,其中就有此首,在他本人用集句体写成的诗歌《胡笳十八拍》十八首中也引用过这一句。《吟窗杂录》误为陈商诗,《全唐诗续拾》作者承其误。
4.《全唐诗续拾》卷五十二补辑张蠙句“故人行役向边州”,句下注云:“《江湖小集》卷二十《梅花衲》引。”按:《全唐诗》卷197张谓《送卢举使河源》一诗中有此句,诗云:“故人行役向边州,匹马今朝不少留。长路关山何日尽,满堂丝竹为君愁。”明曹学佺编《石仓历代诗选》卷46、明李攀龙编《古今诗删》卷22都选有张谓此诗。文渊阁《四库全书》之李龏集句诗《梅花衲》作张谓诗,不知作者注云来自哪个版本的《四库全书》而让《全唐诗续拾》承其误。
张先生的辨析也许尚有不尽完善之处,但所取得的成果还是珍贵的。此文之外,张先生《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再谈绍嵩〈亚愚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的文献价值》二文也都有这方面的内容,这里就不再一一论述了。
张先生依据集句诗对陈尚君《全唐诗续拾》中误辑的诗句进行了辨析,其学术价值是不言而喻的,遗憾的是,他自己的辑佚中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正所谓知之固难,做之更不易啊!笔者相信,在我们自己所进行的辑佚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这种问题。笔者非常看重张先生在利用集句诗辑佚、校勘、辨重方面取得的成绩,本文之所以指出一些不足,乃因学术是天下之公器,不容我等因对张先生之私爱而废学术之公器,还望张先生海涵。
集句诗的文献学价值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方面,确实可以从中辑出大量的佚句,也可以对现存的诗歌进行校勘和辨重,这方面正越来越受到学界的重视。《全唐诗补编》《全宋诗》《全宋诗订补》编纂过程中都开始使用少量集句诗中的材料。另一方面,由于集句诗自身往往伴随着许多错误和缺陷,这又要求学人在进行这些方面的工作时,一定要非常审慎。
注释: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51~52页。###(宋)张耒著、李逸安、孙通海、傅信点校《柯山集》,中华书局,1990,第291页。###(宋)林逋著、沈幼征校注《林和靖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第111页。###(宋)释道潜:《参寥子诗集》,《禅门逸书初编》第3册,明文书局,1981,第29页。######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第45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第27769页。###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第16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第10747页。###(唐)韩愈:《韩昌黎全集》,中国书店,1991,第162页。###(宋)李昉等:《文苑英华》第二册,中华书局,1966,第1445页。###(宋)王安石:《唐百家诗选》,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44册,第638页。###(唐)释皎然:《杼山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1册,第824页。######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46页。###(宋)陈起:《江湖小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57册,第20页。###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46页。###(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1959,第4178页。###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46页。###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46页。###(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第883页。###张福清:《绍嵩〈江浙纪行集句诗〉对〈全唐诗〉校勘、辨重和辑佚的文献价值》,《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7年第6期,第47页。######张福清:《〈全唐诗补编〉之〈全唐诗续拾〉所辑佚句辨》,《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5期,第55~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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