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地日本感赋·朱之瑜
汉土西看白日昏,伤心胡虏据中原。
衣冠谁有先朝制?东海翻然认故园。
除去生理上差别外,服饰衣着是人们最外在的标志,因此,它有鲜明的时代与民族特征。古代中国人特别重视这个问题,认为它可以起着昭示等级、辨别民族的作用。孔子赞美管仲时曾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披发左衽(衣襟向左掩)”是当时少数民族的装束,与中原人民的“右衽束发”不同。从孔子对管仲“尊王攘夷”功勋的称颂中亦可见他对自己本民族妆束的珍视。清统治者入主中原之后,于顺治三年(1646)下令剃发改服。《上谕》中说:“今者天下一家,君犹父也。父子一体,岂容违异?”并用强力实行,使其推行的民族压迫、民族压迫政策表面化,其意在摧毁汉民族的民族尊严,因而引起汉族人民的强烈反抗。胡蕴玉在《发史序》中说:“剃发令下,吾民族之不忍受辱而死者,不知凡几。幸而不死,则埋居土室,或遁迹深山。甚至削发披缁,其百折不回之气,腕可折、头可断、肉可脔、身可碎,白刃可蹈,鼎镬可赴,而此星星之发,必不可剃。其意岂在一发哉?盖不忍视上国之衣冠,沦于狄夷耳。”朱之瑜正是“不忍受辱而死者”中的一个。他数次参加反满的武装斗争,失败后到日本乞师,后看到明朝气数已尽、满清大业已定,他宁肯侨居日本,传播汉文化,而不愿回到沦于异族之手的中国。长期留居异邦,朱之瑜内心是十分痛苦的。这首诗正是他内心矛盾与痛苦的表现。诗人心系故国,因此要时时西望“汉土”,但此时故土白日昏昏,大好河山为满洲铁蹄驰骋践踏,已经尘霾飞扬、遮空蔽日。到底归去不归去呢?怀乡恋土,落叶归根、狐死首丘本是华夏民族的传统,欲归不得的痛苦盘踞在诗人心头。此诗前二句提出了矛盾,第三句笔锋一转“衣冠谁有先朝制”?表面上是问,实际上点明神州大地已不实行明朝衣冠制度,满族统治者正大力推行民族压迫政策,自己不能回去作奴隶,而翻然回顾自己所在的日本,由于受到先代汉文化的影响,其衣冠制度却与“故园”相近。当时日本“自国王以下(如上公源光圀等)咸尊之为师,又为之制明代衣冠使服之”。故虽远在东瀛,却有身在家园之感。因此,诗中除了表达对故国的思念外,也反映了对东道主的感激。
朱氏是重实践功用的学者,于诗词一道用力稍轻,故其诗仅达意而已。此诗质朴无华但因感情诚挚,亦自有其感人的力量。之瑜后卒于日本,葬于常陆久慈郡大田乡龙山麓,依照明朝仪式成坟。这说明了日本人民对他的理解与热爱。他的学说在日本也有十分深远的影响。其日本弟子今井弘济,安觉济二人撰写的《舜水先生行实》中说:“呜呼先生,明之遗民,避难乘槎,来止秋津,寤寐忧国,老泪沾巾,衡门常杜,箪瓢乐贫。韬光晦迹,德必有邻。天下所仰,众星拱辰。既见既觐,真希世人,温然其声,俨然其身。威容堂堂,文质彬彬。学贯古今,思出风尘。道德循借,家保国珍,函丈师事,恭礼夤宾。……”录此以增强读者对之瑜其人与其诗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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