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阿丽格尔《给在旅途中的人(节选)》爱情诗赏析

[俄—苏]阿丽格尔《给在旅途中的人(节选)》爱情诗鉴赏

[俄—苏] 阿丽格尔

1

我要成为你的亲爱的，

我要成为你的力量，

成为清新的风，成为日常的食粮，

成为你头上飘浮的蓝天。

如果你迷失了道路，

我将化作一条小径铺在你的脚下，

请你沿着它奋力地向前走去。

我将化作一条小溪，

如果你由于干渴而疲倦，

就请你走过来，弯下身子，痛饮吧。

如果在漆黑的夜间，你渴望着睡眠，

不论在哪里，在森林还是在山间，

我将在你小小的泥屋上升起一缕轻烟，

我会迸发出温暖的火花，

为了让你能把我看见。

我准备变成

世界上你所喜欢的一切。

黎明时，请你走近窗口，

在一切事物上去把我发现。

这就是我，在和所有的枯草

进行了搏斗之后，

变成了一株凤尾草，站在篱笆前，

为了让你能把我爱怜。

这就是我，化作了一只小鸟，

一只小山雀，歌喉悠扬婉转，

在白昼来临的时候歌唱，

为了让你能把我的声音听见。

这就是我，在夜莺回荡的

啼鸣声中，叶片舒展开了，

花瓣上有一颗露珠。

这就是我。

这就是我，花园上空的云朵……

你喜欢么?

这就意味着，我们在一起

我的爱情——就在你的头上边。

在许多人中我认识了你，

我们的道路不能离散。

你明白吗? 我的人儿?

无论在哪里，你都能遇到我，反正，你总会

发现我，并且爱我，直到永远。

2

黄昏时，我和你坐在长凳上边，

脚边的草地上，谁家的孩子在游玩。

我们谈论着爱情，谈论着爱情的忠贞，

爱情的智慧和人生。

如果谁能够私下偷听到

这些静悄悄的沉思的语言，

也许，他会按着自己的方式

给我们以直率的、微小的人性的支援。

他就会说：

“显而易见，你们不可能离散。”

我们想着同样的事情，

并且坚定不移地找到了共同点。

但是当我们突然不作声的时候，

是什么在折磨着我，又是什么在把你磨难?

在我们默默地、激动地、亲昵地

忆起了亲人的名字的时候，

你自己发现，

你将忆起一个女人的名字，

在另一些人中间忆起一个最美好的名字，

而我却醉心于你的朴实的名字。

3

从前我仿佛觉得，我们的爱情——是一所房屋，

是我们用劳动建筑在小小苍穹下的一所房屋，

我们卸掉了沉重的负荷，把冻僵的双手温暖，

在那里，有心爱的物件，有舒适有趣的装点，

一株亮光闪烁的树在门旁静静地抖颤，

也许，就在这儿我们的路就到了终点。

后来我认定，我们的爱情——是一座花园，

在这儿，晴朗的白昼悬挂在棕色的树顶，

在这儿，每个嫩芽都静静地机灵地生长着，

在这儿，整整一昼夜——都是秋天的黎明。

天空，也是我们自己的，熟悉而恬静，

就连云朵我们也能用自己的手去安排。

空中散发着湿气，小草谛听着风声，

一条条小径从青苔和灌木丛里通向世界。

现在我确信：我们的爱情——是一条路，

一条小径，旋而又是一条大路，宽广而坦平，

是充满胸中的叹息，是星光下的宿营，

是疲倦和幸福——世界上甜蜜的激动，

是我们辽阔的大地为我们提供的港口，

是上升的曙光……是一顶潮湿的帆布帐篷……

是雾濛濛的山谷里游牧人住处的一缕炊烟，

是肩头上轻便的背囊里一个珍贵的物品。

让我们的爱情像岩石般无间，像河水一样奔腾，

让它像暴雨、像雷鸣、像拱门一样的彩虹，

就让我们终生保持着美好的爱情。

(马德菊 译)

阿利格尔(1915～ )苏联俄罗斯女诗人。1930年至1931年在高尔基文学院学习。1938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出生之年》，塑造了一系列朝气蓬勃的青年建设者形象。其代表作是长诗《卓娅》(1942)。此外还有《列宁山》等诸多诗集诗著。其诗特点是着重突出刻画人物感情的复杂与丰富。

《给在旅途中的人》，是她的爱情诗代表作。这首长诗自始至终晃动着一个对爱做全身心投入的女性身影。诗的题目：“给在旅途中的人”，如果把这长长的诗篇比作一条人生旅途的话，那么，那个“旅途中的人”真是幸生于世，此生该道一声“足矣!”，当他屐履人生这一路，始终有一个抱一怀挚诚赤热痴情而娇美的倩影陪伴着他，她愿意成为他的一切，她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为他这一路设下一处处景点，以丰富他生命的行程，以释解他长途的乏倦。她不只是性别意义上的女人，她是会悟了爱情真谛而摇活了性灵的真正的女人。也许在这个虚构的形体中灌注了诗人自己的魂，那一番情怀才如此真切感人。

这首诗在不矫情不造作中开头了：“我要成为你的亲爱的”，这一句乍读有平俗之感。“亲爱的”这一词素来被人们用来用去，可是在这里，当用在“献给旅途中的人”这样的题目和意旨里，它便蕴含了深雅的意蕴。人与人，心与心的陌生感使人陷入孤独。心与心的距离往往最近，近的只隔寸尺;然而又最远，远得仿佛隔千山万水，无缘会面。走在一条路上的人们，最苦的莫过于彼此心灵的眼睛都紧紧闭着，一群形体各自怀抱着自己的孤独与愁苦孑然前行。所以当有一个人成为你的至亲，你的至爱“成为你的亲爱的”，你便有了旅途的陪伴，你便不再忍受孤独的清苦，生命便不会再感到困倦。诗的开头，平实而深刻，为后边激情的迸发做了实实成成的铺垫，接下来，诗便以一句紧似一句的排比句式喷射着爱的浓烈，让人体会到爱的灼热与赤诚：“我要成为你的力量”“清新的风”“日常的食粮”“成为你头上飘浮的蓝天”，总之是要成为一个人生命的必需。“你”迷了路，“我”便“化作一条小径”，“你干渴而疲倦”，“我”便化作“小溪”，漆黑的夜间“你”渴望睡眠，“我将在你小小的泥屋上升起一缕轻烟迸发出温暖的火花。”一片爱心，赤灼可见，当一个人要想深入另一个人生命时，首先自己要投诸生命。诗中“我”就是这样用全生命爱着，把一个完全的自己给了“在旅途中的人”。但是，“我”不是附庸，不是在爱中消失了自己，而是在爱中成为“力量”，激励着另一个生命，也在爱中发见自己，创造自己的人生。而后，诗人以探视爱情世界的精微目光，在展示了女人以奉献为核心的爱的方式后，又赋予女性爱一层婉柔的光辉。一组清新婉妙的意象写出一个女人特有的风韵：“我”“变成了一株风尾草，站在篱笆前/为了让你能把我爱怜。”诗人借一株小草喻出一个女性娇弱雅丽、细细婷婷，悄然立于“旅途中的人”的近旁，让人好不怜爱。一个男人往往在对女人怜爱中发现证实自己做为男人的阳刚与自信力，从而获得一种心理的满足。然后“我”又化作一只小鸟，小山雀，“歌喉悠扬婉转”，表现了女性活泼、灵捷、欢悦的神态，男人在这种浸润着快乐的爱中，往往可以释卸负荷的沉重，调缓沉厚的忧忍，消融堆积的愁闷。”旅途中的人”当然想往轻松，渴念自己性灵得以舒展，于是他会被这单纯，愉悦深深吸引而至迷恋。诗人又把“我”化作一朵花“叶片舒展开了，/花瓣上有一颗露珠。”这一象征意象中，有叶片舒展的丽韵，有花瓣温婉的芳馨，有露珠洁纯的透明，这是女人玲珑莹洁的爱心，这一朵花注入了人的不灭的爱之魂。“这就是我”，诗人用简洁洁的一语，对前文类类种种的喻体做一个归纳，节奏韵律上也造成一个明显的停顿，但是不料诗人接上这一句，复音叠调，又荡起一笔：“这就是我，花园上空的云朵……我的爱情——就在你的头上边”。这样的结构给人一种爱语长叙不尽，爱心绵延不绝的感觉。可谓匠心独运了。

诗的第二节是两幅静谧、温婉、宁馨的画面：“黄昏时，我和你坐在长凳边”，读这一句，你会以为两人坐在一处，共度一个爱的黄昏，可是读下去才会发现两人不是厮守，而是分处两地，默默而亲昵地做灵魂的交语，用的是“静悄悄的沉思的语言”，在蕴藉人的情绪的黄昏里，共同铺展自己的情思恋绪，共同回忆呼唤着亲人的名字。诗人把两幅画不露痕色地迭合到一起，更精微更谐合地表现了两人心存灵犀的至爱境界。

诗的第三节通过诗中女性自身对爱的体验、爱的感觉，表现出爱情给她一份厚厚实实的回报，她在爱的奉献中成为爱的占有者，在这宝贵的爱与被爱中，她的生命有了超越，她对爱有了一番新的理解。诗人对爱情的哲理思考含而不露地隐伏在女性主人公的爱情体验中。“从前我仿佛觉得，我们的爱情——是一座小屋”，诗人用一系列象征意象说明这小屋有轻松，有温暖，有乐趣，是暴风雨中的庇护所，是铺着天鹅绒的软床，所以“我”曾在这里陶醉，认为“我们的路就到了终点”。“而来我认定，我们的爱情——是一座花园”，有花儿嫩芽的新雅柔艳，有秋天黎明的净朗清爽，温润的大地上，有“小草谛听着风声”，爱情是盈满了美，洒遍了生机的自然画卷，是由生物造化谱成的神秘乐章，置身爱的花园，一驻足一朵遐思，一迈步一株柔怀，让人领略不尽爱的芳容美韵。然而诗人终于没有让“我”在爱的小屋中永久的栖息，在爱的花园中忘返的流连，而是让“我”走出安乐窝，走出享乐园而踏上荡激着创造的激情与喜悦的人生之旅：“现在我确信;我们的爱情——是一条路，”小路、大路;委曲平坦;日行夜宿;疲倦幸福;叹息甜蜜;潮湿的帐篷，山谷的炊烟;轻便的背囊，珍贵的物品;岩石河水，暴雨，雷鸣，最后是道绚目的彩虹。这种种类类新鲜丰富的意象是对爱的感觉，对爱的体味。这带有大自然风情的爱的体验，只有在旅途中才能获得。小屋里不会有这新奇的刺激，花园里不会体历这苦乐交织的喜悦，人生需要踏访，人生需要求新，人生需要掘拓，人生需要进取，爱情伴着这样的人生，便在五彩成纹的人生中绽放了五彩成纹的爱情——“拱门一样的彩虹”——达到卓越的顶端。

全诗闪见一种赤诚的情愫、高尚的情怀，进取的精神，给爱赋予了丰厚的意韵。

诗的韵律格调高昂激越又不时调合了温婉雅逸。高昂激越处如一只火炬，一座火山，温婉雅逸处如一抹云影，一缕花香，起伏有致，张驰相间，变化多端，新趣横生。语言明白如话却绝非直白，多得是借景寓情，譬喻连篇，全诗尤如颗颗妙喻的珍珠串成的闪亮亮的意象的宝链，美感照人。排比句式前呼后拥，造成严整匀齐的韵律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