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雷齐亚斯的乳房·[法国]阿波利奈尔》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蒂雷齐亚斯的乳房·[法国]阿波利奈尔》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桑给巴尔的女权主义者泰瑞兹在各方面追求男女平等，不仅认为自己可以当议员、将军，而且坚决拒绝生育孩子。她上场时身着蓝色长裙，楚楚动人，可一旦决定摆脱女身，便有两只颜色不同的气球从罩衫内迸了出来。一阵玩弄之后，她将球点燃，随着两声炸响，泰瑞兹便化女为男，穿上了丈夫的裤子，奔赴前线。与之相反，丈夫则处处表现得极其传统，不仅承担所有家务，甚至肩负起生儿育女的重任。在女人们一片“拒绝再生孩子”的喊声中，他穿起裙子，毅然决定生孩子，竟然一口气生了40 049 个! 面对一片哭闹之声，丈夫丝毫没有怨言，反而向记者大肆宣扬多子女的幸福。之后，丈夫在街头遇到一算命女人，最终发现竟是自己的妻子泰瑞兹，夫妻俩最终团圆，重新过上快乐的日子。



【作品选录】

第一幕

桑给巴尔的集市广场，早晨。布景代表房屋、一条通往港口的小道以及能使法国人联想到骰子游戏的东西。舞台前方有一只饰有骰子且状似骰盅的扩音器。右台为一幢房子的进门，左台为陈列着大量货物的报刊亭，画面上女商贩的臂膀可以活动;在亭子朝着舞台的那一面还嵌有一面镜子。舞台深处为从一开幕就在场的代表桑给巴尔人民的不说话的集体人物。他坐在一张板凳上。其右有张桌子，身边放着那些他在适当时候制造某种声响的器具： 手、风笛、大鼓、手风琴、鼓、响雷器、铃铛、响板、儿童小号、破盘碎碗。所有标记着应以某种工具制造出来的声响都由桑给巴尔人民来制造，而所有指示着应通过扩音器说出来的台词必须对着观众高喊。

第一场

桑给巴尔人民，泰瑞兹

泰瑞兹(蓝色脸庞，身穿画着猴子和水果的蓝色长裙。大幕打开她就上场，而且启幕伊始，她便试图控制住东边的躁动。)

不我的丈夫先生

您不可能让我做您想要我做的事

(嘘声)

我是女权主义者我不承认男人的权威

(嘘声)

此外我还要随意地行动

男人们随心所欲地行事的日子已经够长

总而言之我也要去和敌人交手打仗

我想当名士兵一二一二

我要打仗——雷声——而不要生孩子

不我的丈夫先生您再也指挥不了我啦

(泰瑞兹三次屁股对着观众鞠躬。对着扩音器)

并非由于您在康涅狄格时对我把殷勤献

我就该在桑给巴尔替您把厨房下

丈夫的声音(比利时口音)

把肉膘给我对你说把肉膘给我

(破盆碎碗声)

泰瑞兹你们听他说吧他只想着爱情

(她一阵歇斯底里发作。)

可是你预料不到笨蛋(喷嚏)

当完兵后我要成为艺术家(喷嚏)

正是正是(喷嚏)

还要当众议员律师参议员

(两个喷嚏)

还有公众事情的部长总统

(喷嚏)

我要做生理或心理医生

随意在欧洲和美洲行医贩药

生孩子下厨房不太过分

(她咯咯地叫。)

我要成为数学家哲学家化学家

饭店里当侍从小报务家

如果我愿意的话我要年年赡养

这位天赋如此之高的舞蹈老娘

喷嚏、咯咯叫声，之后她模仿火车声音。

丈夫的声音(比利时口音)

把肉膘给我跟你说把肉膘给我

泰瑞兹你们叫他说吧他只想着爱情

(风笛小调)

到圣特——麦奈荷德去啃你的脚爪子去吧。(大鼓声)

唉我好像在长胡子了

我的胸脯正在脱落

(她大叫一声，把罩衫敞开，其乳房从中迸出，一只红色，一只蓝色，而当她松手时，它们便如同儿童气球似的升飞，但仍由线牵着。)

飞吧我的软弱之鸟

如此等等

女人身段真叫帅

鼓鼓囊囊多可爱

叫人直往嘴里塞

(她拉紧气球的牵线，并舞动之。)

不过蠢话还是休说

勿要把航空学术来侈读

守德行永永远远总有益

持恶习无论如何终是险

因此上牺牲美貌更值得

艳丽能成为罪孽之母

让我们摆脱掉乳房吧

(她点燃打火机把球炸裂，然后双手拇指抵鼻对着观众做了一个漂亮的鬼脸，并从上衣口袋掏出球来向他们扔去。)

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我的胡须在长髭毛也在长

(她捋摸着胡子，并把猛然长出来的髭毛往上翘起。)

见鬼

我好似一垅等待着收割机的麦田

(对着扩音器)

我感到浑身是劲雄赳赳

我是公马种

从头到脚踵

我这成了公牛一头

(不要扩音器)

我要让自己与牛去斗

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要

把我的未来炫耀英雄

遮掩起你的眼泪

还有你这个没有我雄壮的老公

爱怎么喧闹

就尽情地闹

她一边咯咯叫着，一边跑到安在报刊亭上的那张镜子面前自我欣赏。

第二场

桑给巴尔人民，泰瑞兹，丈夫

丈夫(手持一大束花上，见她看也不看便把花朝观众席里扔去。从此以后，丈夫失去了比利时口音。)

我要肉膘我对你说

泰瑞兹到圣特——麦奈荷德啃你的脚爪子去吧

丈夫(在他说话时，泰瑞兹抬高其咯咯叫声。他欲打她耳光似地朝她走近，然后笑道。)

啊可这不是我的妻子泰瑞兹

(停顿，然后对着扩音器，严厉地)

哪个粗汉穿了她的衣服

(他过去查看她后再走回来。对着扩音器。)

毫无疑问这是个杀人犯他把她给杀了

(不用扩音器)

泰瑞兹我的小泰瑞兹你在哪里

(他双手捧头思索，然后双拳抵胯，气势汹汹地)

可你这个贱货竟扮成泰瑞兹我要把你给杀了

他们互相殴打，她把他制服。

泰瑞兹你说得在理我不再是你妻子

丈夫啊哈

泰瑞兹可我就是泰瑞兹

丈夫啊哈

泰瑞兹不过泰瑞兹不再是你妻子

丈夫这太过分了

泰瑞兹既然我变成个漂亮的小伙子

丈夫这个细节我倒有所不知

泰瑞兹从今以后我取个男人名字

蒂雷齐亚斯

丈夫(双手合十)

阿迪奥兹亚斯

她下场。

第三场

桑给巴尔人民、丈夫

蒂雷齐亚斯的声音我搬家去

丈夫阿迪奥兹亚斯

(她先后把便桶、盆子和尿壶从窗口扔出去。他捡起便桶。)

钢琴

(他捡起尿壶。)

小提琴

(他捡起盆子。)

奶油碟子形势变得严峻起来

第四场

上场人物，蒂雷齐亚斯，拉考夫，皮莱斯托

蒂雷齐亚斯拿着衣服、绳子及各式各样的东西重新上场。她把全部东西都扔掉，扑向丈夫。在丈夫说最后一句台词时，手拿纸质布朗宁手枪的皮莱斯托和拉考夫表情严肃地从舞台底下走出并朝观众席走去。与此同时，将丈夫制服住的蒂雷齐亚斯脱掉他的裤子，再把自己的裙子脱下给他穿上，并将他捆住;然后自己穿上裤子，剪掉头发，戴上一顶高礼帽。该场面的表演一直持续到第一声枪响。

皮莱斯托跟你这个拉考夫老东西我输了骰子游戏

我所想要的一切都输尽

拉考夫皮莱斯托先生我什么也没赢到

首先桑给巴尔不再成为话题既然您在巴黎

皮莱斯托在桑给巴尔

拉考夫在巴黎

皮莱斯托太过分了

经过十年的友谊

和所有那些我不断谈起你的过失

拉考夫活该我向您讨过标记您是在巴黎

皮莱斯托在桑给巴尔证据是我输得精光

拉考夫皮莱斯托先生我们得斗一场

皮莱斯托是该斗一斗

他们严肃地登上舞台，在深处面对面地站好。

拉考夫武器对等

皮莱斯托随便

每一下都顺其自然

他们互相瞄准。桑给巴尔人民开了两枪，他们倒下。

蒂雷齐亚斯(打扮已毕，听见枪声时战栗并叫喊)

啊可爱的自由我终于把你征服

不过先买张报纸

好晓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买了份报纸，读报;在此期间，桑给巴尔人民在舞台两端各插一块标语牌。

关于皮莱斯托的标语牌

由于他在桑给巴尔输光的缘故

皮莱斯托丢了他的赌注

既然我们是在巴黎之都

关于拉考夫的标语牌

拉考夫先生什么也说赢

既然戏在桑给巴尔发生

正如塞纳河流经巴黎城

(俟桑给巴尔人民回到他的位置上，皮莱斯托和拉考夫便站起身来;桑给巴尔人民打上一枪，两名决斗士重新倒地。受惊的蒂雷齐亚斯扔掉报纸。)

(对着扩音器)

现在宇宙为我有

女人为我有行政为我有

我要去当市府顾问

可我听见声响

也许走掉为上

她边走边咯咯地叫，而丈夫则模仿发动着的火车头声响。

第五场

桑给巴尔人民、丈夫、乡警

乡警(在桑给巴尔人民拉手风琴时，乡警骑着马打旋，从幕后拖出一具尸体，但只露出死者的双脚;他沿着舞台兜了一圈，对另一具尸体采取同样行动;再次沿着舞台兜圈，发现在前台绑着的丈夫。)

这儿有犯罪迹象

丈夫啊!既然这儿终于来了一位

桑给巴尔的权力人士

我要把他叫住

唉先生如果您有事找我

就请劳驾拿出

我左边口袋里的军人证

乡警(对着扩音器)

漂亮的妞

(不用扩音器)

说吧我的漂亮娃娃

谁这么凶恶地把你来待

丈夫(旁白)

他把我当作小姐

(对乡警)

如果您是来找我结亲

(乡警将手贴在胸口上。)

先请把我解开

乡警为他松绑，一边挠他痒痒;两人笑着，乡警老在重复“多么漂亮的妞”。

第六场

人物同上，皮莱斯托，拉考夫

一旦乡警开始为丈夫松绑，皮莱斯托和拉考夫便回到他们先前跌倒的地方。

皮莱斯托我开始讨厌死掉

可是有人

却认为死比生更加荣耀

拉考夫您很明白您并不在桑给巴尔

皮莱斯托可是有人偏要在那儿生活

然而我俩争斗不已真讨厌

说到底人们看待死亡时

目光过于温柔

拉考夫您又要怎样对待人类及其尸骸

人们的看法太美好

珠宝店里的转台里

是否藏着珍珠与钻石

皮莱斯托有人还见过更为奇特之事

拉考夫总之皮莱斯托先生

打赌不会使我们发迹

可您很清楚您曾在巴黎

皮莱斯托在桑给巴尔

拉考夫瞄准

皮莱斯托开火

桑给巴尔人民开了一枪，他们倒下。乡警为丈夫松绑完毕。

乡警我逮捕你们

皮莱斯托和拉考夫朝着与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逃走。手风琴声。

第七场

桑给巴尔人民、乡警、男扮女装的丈夫

乡警背景里的决斗士们

挡不住我说我忌到您

像橡胶皮球一样摸来舒心

丈夫啊啾

(破盆碎碗声)

乡警伤风真奇妙

丈夫啊欠

鼓声。丈夫撩起碍事的裙子。

乡警轻浮女子

(他眨眨眼。)

有何要紧既然这妞长得俏丽

丈夫(旁白)

他说得确实在理

既然我妻为男人

我成女子也就真

(害羞地对着乡警)

我是个诚实的女先生

我妻子是个男夫人

她带走了钢琴小提琴奶油碟子

她是士兵部长臭医生

乡警乳房之母

丈夫它们给炸裂了可她更是个臭医婆

乡警她为天鹅之母

啊!多少濒临毁灭者在歌吟

请听

风笛吹出悲伤小调。

丈夫总而言之事关救人治病之艺术

音乐将把此往来承担

如同任何其他灵药仙丹

乡警不必满腹牢骚这样就好

丈夫我拒绝继续谈话

(对着扩音器)

我妻在哪里

女人们的声音(幕后)

蒂雷齐亚斯万岁

不再生孩子不再生孩子

(雷声和大鼓声)

丈夫对着观众做鬼脸，一只手作成传声号角状放在耳上，同时乡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斗送给他，铃铛声。

乡警哎!请抽牧羊人烟斗

我呢替您来把芦笛吹奏

丈夫可是那个牧羊女

每七年她便脱胎换骨

乡警每七年她便夸张吹嘘

(桑给巴尔人民把一块写着这段小调的标语牌挂上，小调不再擦去。)

哎!请抽牧羊人烟斗

我呢替您来把芦笛吹奏

可是那个牧羊女

每七年她便脱胎换骨

每七年她便夸张吹嘘

乡警小姐或夫人我爱您爱得

发狂发疯

我要做您的夫君

丈夫啊啾

可君不见妾只是个男身

乡警尽管如此我还是可以娶您

通过代理

丈夫无聊

您去生孩子更好

乡警啊!嗬哟

男人们的声音(幕后)

蒂雷齐亚斯万岁

蒂雷齐亚斯将军万岁

蒂雷齐亚斯参议员万岁

手风琴奏出一段军队进行曲。

女人们的声音(幕后)

不再生孩子不再生孩子

第八场

上场人物，报刊亭

有女贩子的一只胳膊在活动的报刊亭子慢慢地舞朝台另一端移动。

丈夫一切权力的著名代表

您听见了她把这话说得我想是井井有条

桑给巴尔的女人要求政治权利

而突然把多产爱情来放弃

您听她在喊着不再生孩子不再生孩子

为了让桑给巴尔人丁兴旺只要有猴子

蛇虫蚊子鸵鸟大象

并且都似蜂窝里的雌蜂一样不会生养

但至少它能制蜡与采蜜

而女人只是个苍天之面的中性物

我呢跟您说吧亲爱的乡警先生

(对着扩音器)

桑给巴尔需要孩子(不用扩音器)快发警报

大喊大叫到十字路口和林荫大道

在桑给巴尔重新生养小孩很有必要

女人不再生育也罢就让男人们来代替

就这样好极我要把您来正视

我呢我定要生孩子

乡警和报刊亭您

报刊亭(对着丈夫伸过来的扩音器)

她口出谎言

只配在桑给巴尔之外给人听

看着戏文在流泪的你们

祝愿孩子们战无不胜

瞧这无可估量的热情，

它源自性别的变更

丈夫今晚就请回来看这自然如何

让我不用女人就有后

乡警我今晚回来观看这自然如何

让您不用女人就有后

不要让我徒劳盼等

我今晚就来我可把您的话当真

报刊亭乡警是多么地愚蠢

却统治着桑给巴尔城

音乐厅与大酒吧

难道对他不比在桑给巴尔

繁衍后代更具诱惑力

第九场

上场人物，皮莱斯托

皮莱斯托(挠丈夫痒痒)

您何必替她们起名

她们和你我完全同命

可却不是男人之身

乡警我今晚回来观看这自然如何

让您没有女人便有后

丈夫那就请今晚回来观看这自然如何

让我没有女人便有后

全体(同声)

他们跳舞，丈夫和宪兵配对，皮莱斯托与报刊亭配对，并且有时交换伴侣。桑给巴尔人民独自边跳舞边演奏手风琴。

哎!请抽牧羊人烟斗

我呢替您来把芦笛吹奏

可是那个牧羊女

每七年她便脱胎换骨

每七年她便夸张吹嘘

幕落。

幕间曲

合唱队看着戏文在流泪的你们

祝愿孩子们战无不胜

瞧这无可估量的热情

它源自性别的变更

乡警是多么地愚蠢

却统治着桑给巴尔城

音乐厅与大酒吧

难道对他不比在桑给巴尔

繁衍后代更具诱惑力

您何必替她们起名

她们与你我完全同命

可却不是男人之身

第二幕

在同一地点，同一天，太阳落山之时。同一布景上装点着许多里面躺着婴儿的摇篮。一只空摇篮旁边有着一只硕大的墨水瓶、一只巨大的糨糊罐、一支硕大无比的笔杆和一把形状不小的剪刀。

第一场

桑给巴尔人民，丈夫

丈夫(他双臂各抱一个孩子。在整个“任意”场里，孩子们的哭叫声在舞台上、幕后、观众席里响成一片。我们只指出声音在何时何地加重。)

啊!为父之喜令我疯狂

40 049个孩子一天内同见阳光

我的幸福完满无量

安静安静

舞台深处传来孩子们的哭叫。

家庭乐融融

臂上无女人

(他听任孩子们掉在地上。)

安静

(观众席左边传来孩子们的哭叫。)

现代音乐真叫奇妙

几乎与新派画家作的布景同样妙

远离蛮人他们兴旺发达

在桑给巴尔

不必去看俄罗斯芭蕾也不必去老鸽子剧院

安静安静

(观众席右边传来孩子们的哭叫。)

也许得用棍棒来把他们调教

可还是不要鲁莽行事为好

我要为他们把自行车来添置

这些表演大师

就会在露天

去举办

音乐表演

(孩子们渐渐地闭上了嘴，他拍手。)

好哇好哇好

(敲门声)

请进

第二场

上场人物，巴黎记者

记者(他的脸上除了嘴，一无所有。他跳着舞上场。手风琴声)

举起手来(Hands up)

向丈夫先生请安

我是巴黎报社通讯员

丈夫巴黎

欢迎您

记者(跳着舞沿着舞台兜圈子)

美洲的城市(对着扩音器)巴黎的报纸

(不用扩音器)

乌拉

(一声枪响，记者打开美国旗帜。)

曾经宣布您为男人们

发现了

生育之道

记者卷起旗子并用作腰带。

丈夫这话不假

记者这话怎讲

丈夫意志先生它使我们无所不能

记者他们是黑种还是与众相同

丈夫这一切取决于人们采纳的观点

(响板声)

记者您定是个富翁

他舞了一圈。

丈夫无稽之谈

记者您如何把他们来抚养?

丈夫用奶瓶把他们喂养

希望他们以后把我来养

记者总之您是某种姑娘——父亲之类的东西

不正是您身上那种母性化的为父本能

丈夫不这位亲爱的先生实在势利

孩子乃是家庭资源

赛过那金钱和所有遗产

(记者作笔记。)

瞧这睡在摇篮里的小东西

(小孩哭叫。记者踮着脚尖走过去看他。)

他小名叫阿尔图尔早已为我

通过囤积凝乳挣得一百万

(儿童小号声)

记者就其年龄确是早熟

丈夫那个约瑟夫(孩子哭叫。)是小说家

(记者过去看约瑟夫。)

最新一部小说售出册数六十万

请允许我赠送您一本

(一本由许多块标语牌组成的大书降下。)

在第一块上写着：

何等运气!

小说

丈夫您随便读吧

(记者躺下，丈夫翻开其他牌子，每一块上写着一个字。)

一位名叫康伯龙的贵妇

记者(起身，对着扩音器)

一位名叫康伯龙的贵妇

他就四个元音a、e、i、o对着扩音器大笑。

丈夫在这上头可还是有着一种礼貌的表达方式

记者(不用扩音器)

啊!啊!啊!啊!

丈夫某种早熟

记者哎!哎!

丈夫并非寻常

记者举起手来(Hands up)

丈夫总之像他这样

小说为我添上

将近二十万法郎

再加一项文学奖

包括炸药二十箱

记者(身子往后退)

再见

丈夫不用害怕它们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

记者好吧(All right)

您没有女儿

丈夫哪儿话这位女儿离了婚

(她哭叫。记者走过去看她。)

跟土豆大王

获得年余十万元

而这一位(她哭叫。)比桑给巴尔的谁都更是艺术家

(记者练习拳击。)

在阴沉的夜晚把美丽的诗句来朗诵

她的热情与个性使她年年有获

等于一个诗人五万年的收入

记者恭贺您我的亲爱(my dear)

可您的风衣上面

沾有尘土片片

(丈夫微笑着，像是在感谢手拿尘粒的记者。)

既然您这么富有就请借我一百个苏

丈夫请再撒些尘土

全体孩子哭叫起来。丈夫用脚踢赶记者，记者舞着下场。

第三场

桑给巴尔人民、丈夫

丈夫是呀，这简单得像潜望镜

我越生孩子

我就越富有就能吃得越好

比方说鳕鱼一天内产出足够多的卵

好让它们孵化后有足够的奶油鳕鱼拌蒜泥

把全世界的人来整整养活一年

有个人口众多的家庭难道不奇妙

这些经济学家们多么蠢头蠢脑

他们要让我们相信

孩子便是贫穷

而事实恰恰相反

鳕鱼死于贫困的事何曾听说

所以我还要继续生儿养女

先养个记者

这样我就无所不晓

我就能猜中过剩

我就能创造其余

(他开始用嘴和双手撕扯报纸、跺脚，其表演应很急速。)

他须能胜任所有活计

并且能为所有政党写作

(他把报纸碎片放进空摇篮里。)

这位记者将是多么漂亮

写报道和一针见血的文章

如此算算

必须给他吸墨水瓶里的血

(他拿起墨水瓶并往摇篮里倒。)

必须给他一根脊梁骨

(他把一枝偌大的笔杆放入摇篮。)

好让他不再思想的脑浆。

(他把糨糊罐往摇篮里倒。)

一根更好流涎的舌头

(他把剪刀放进摇篮。)

他还得学会歌唱

开始唱吧

(雷声)

第四场

上场人物，儿子

丈夫重复着，“一、二!”直到儿子独白结束。这场戏进行得很快。

儿子(从摇篮里直起身子)

我亲爱的爸爸如果您最终想了解

骗子们所做过的一切

就得稍稍给我送点零花钱

印刷机树

铺展开一张张纸叶

在风的吹拂下旌旗般哗啦响成一片

报纸长出来了你得好好采集

做成色拉好养育你那些小调皮

如果您给我五百法郎

您的事我就闭口不言

否则我和盘托出我为人直爽

且要把父亲姐妹兄弟来牵连

我要高叫您娶了一个

三重怀孕的女人

我要把您连累我要说

您曾偷过杀过抢过疯过恼过

丈夫好哇这是位歌唱大师

儿子走出摇篮。

儿子我亲爱的一男之身父母

如果您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故

那便是

一场大火毁灭了尼加拉瀑布

丈夫活该

儿子漂亮的阿尔圣多建筑师

戴着面具像步兵一般

吹奏号角直到夜半

为的是剧院底层的一帮杀人犯

我敢担保那号仍在呜咽

丈夫但愿不是在这间大厅

儿子但是贝尔加姆公主

明天娶一位贵妇

地铁里的邂逅相遇

(响板声)

丈夫关我甚事难道我认识他们

我要那些谈我朋友们的好消息

儿子(他摇动一只摇篮。)

从蒙鲁日知晓

毕加索先生作了

绘画一幅真好

如这睡篮会摇

丈夫朋友毕加索

画笔长寿

噢我的儿

下次再见现在我已知

足够

昨天一日

儿子我这就告辞好去想象明天一日

丈夫一路平安

儿子下。

第五场

桑给巴尔人民，丈夫

丈夫这一个没有成功

我想剥夺他的继承权

(这时来了广播新闻标语牌。)

渥太华

火灾J、C、B、机构stop二万首散文诗付之一炬stop总统

发去唁电

罗马

H. NR. M. T. SS.美第奇别墅主任结束画像SS

阿维尼翁

大艺术家G. RG. S布拉克刚刚发明画笔的强文化技法

凡库威转播推迟莱奥，D群狗罢工

丈夫够了够了

我竟相信报纸想法多么荒唐

我将被搅乱一团

终日难安

这该到此为限

(对着扩音器)

喂喂小姐

我不再把电话打

我要退了电话

(不用扩音器)

我改变了计划寄生虫不再养

节俭呀节俭

首先我要一个小孩当裁缝

我就可穿得体面去散步

我的相貌不太坏

美人欢心定不少

第六场

上场人物，乡警

乡警听说您干得漂亮

您信守了诺言

孩子一天生出四万又五十

您把花盆来震动

丈夫我在发家致富

乡警但是桑给巴尔人民

由于这些过剩之嘴要填饱正受煎熬

饿得快要死掉

丈夫给他们纸牌吧这代替一切

乡警哪儿得到它们?

丈夫在算命女人那里

乡警清晰之极

丈夫天哪既然事关预言

第七场

上场人物，纸牌算命女人

算命女人(她从观众席后面过来，头顶被灯光照得透亮。)

贞洁的桑给巴尔公民们我来了

丈夫又有人来

我可谁也不管

算命女人我想过你们不会恼怒

去得知美好的险遇

乡警您并非不知夫人

您从事的乃是非法职业

这些人所作所为让人吃惊

为的是无所事事

丈夫(对乡警)

不要在我家闹出丑闻

算命女人(对一观众)

您这位先生

不久将分娩三胞胎

丈夫竞争已经开始

贵妇(观众席中女看客)

算命女人我认定他在骗我

(破盆碎碗声)

算命女人把他放进挪威锅里藏起来

(她走上舞台，孩子们哭叫声，手风琴声。)

瞧一只人工保育箱

丈夫如果您是理发师就请为我把头剃

算命女人纽约小姐们哟

只采黄香梅

只食约克火腿

正是这使她们如此美

丈夫实在是巴黎的夫人们

远比别的女人美

若是猫将老鼠来喜爱

夫人们我们则把你们来爱

算命女人就是说你们的微笑

全体(同声地)

然后从早唱到晚

发起痒来就请挠

爱黑爱白听君便

变化起来更叫妙

只须用心去发现

只须用心去发现

算命女人贞洁的桑给巴尔公民

你们不再生儿育女

须知财富和荣誉

菠萝树林与象群

在不久的将来

理所当然地属于

为了得到这些而生养过的公民

台上和观众席的全体孩子哭叫起来。算命女人玩着从天花板上往下掉的纸牌。不久孩子们停止哭闹。

丈夫和乡警能生会养的你们

能生会养能生会养

算命女人(对丈夫)

您将成为十倍的亿万富翁

丈夫跌坐在地。

算命女人(对乡警)

您这人不生儿女

您将在最可怕的贫困中死去

乡警您在对我侮辱

以桑给巴尔的名义我将您逮捕

算命女人对一个女人动手多么可耻

她打他耳光并将他扼死。丈夫递给她烟斗。

丈夫哎!请抽牧羊人烟斗

我呢替您来把芦笛吹奏

可是那个牧羊女

每七年她便脱胎换骨

算命女人每七年她便夸张吹嘘

丈夫同时我要把您送往警察局

女凶手

泰瑞兹(脱掉其算命女人装扮)

我亲爱的丈夫难道不认识我

丈夫泰瑞兹或蒂雷齐亚斯

乡警复活。

泰瑞兹蒂雷齐亚斯正式出任

市政府议院部队司令

可是不用担心

我在搬家车上带回了

钢琴小提琴奶油碟子

还有三位有势夫人我成为她们的情人

乡警谢谢你想到了我

丈夫我的将军我的议员

我搞错了泰瑞兹

你这不瘪得像只臭虫子

泰瑞兹没什么关系来把草莓采

连带着那香蕉花一块摘

同去那桑给巴寨

把大象猎逮再来主宰

你那泰瑞兹的伟大心怀

丈夫泰瑞兹

泰瑞兹是王位是坟墓不管

勿相爱便离开人间

就在这幕落之前

丈夫亲爱的泰瑞兹不要再

像臭虫一样平瘪

(他从屋里拿出一串气球和一篮子球。)

这儿应有尽有

泰瑞兹你我都已免除了这些

还是照旧吧

丈夫真是别把事情搞得复杂

还是去把面包往汤里蘸

泰瑞兹(她把气球放掉，又把球扔向观众。)

飞吧我的软弱之鸟

去把新添的

所有孩子来喂养

全体(合唱)

桑给巴尔人民一边跳舞一边摇铃铛。

然后从早唱到晚

发起痒来就请挠

爱黑爱白听君便

变化起来更叫妙

只须用心去发现

(宫宝荣译)

【赏析】

《蒂雷齐亚斯的乳房》写于1917年，同年6月在巴黎一家音乐学院上演，由于形式离经叛道，因而引起轩然大波。道理其实很简单： 作为雅里的好友，阿波利奈尔对《于布王》一剧的叛逆精神推崇备至，于是便将这种精神体现在自己的创作之中。然而，《于布王》纯属心血来潮之作，而诗人此剧经过了十多年的酝酿，有着明确的创作主旨，剧本的形式虽然突破多多，内容却清晰明了。“于布”一词完全出于臆造，“蒂雷齐亚斯”则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它来自古希腊神话，为忒拜城先知的名字，而传说中的这位先知原本具有双性特征，阿波利奈尔借用此名显然符合其创作本意。

此剧为诗体形式，与其说是对古典主义的回归，不如说是对传统形式的一种戏谑，因为全剧仅有两幕，而且还在正戏之前加上了 “序幕”，与五幕诗剧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更有甚者，剧作家在序幕里主要与观众进行交流，尤其是阐述个人戏剧新观念。戏班班主开宗明义地表明对其时戏剧舞台风气的不满，声称自己“痛苦地发现，那无威无德的戏剧艺术，正销蚀着战前漫漫的长夜”，并称之为“诽谤的艺术、害人的艺术”。阿波利奈尔的矛头所向，既包括林荫道戏剧，也包括自然主义等一切以描写生活琐事为目的的模仿现实的戏剧。在他看来，艺术必须超越模仿、超越现实，同时表现的又是自然本身，亦即“超自然主义”，又称“超现实主义”。作为第一位发明这一日后广为流传的名词的人，阿波利奈尔的解释是：“一个人想模仿走路时，他便发明了轮子，可是轮子跟腿却毫无相似之处。于是他便毫无意识地创造了超现实主义。”因此，此剧的副标题便是“一出超现实主义的正剧”。

班主对演出内容及目的作了一番介绍之后，剧作家又让他滔滔不绝地讨论了戏剧新精神及其具体表现方式。他首先表示，演出要为观众带来“快乐、享受与德性”。接着，他又大谈起理想的剧院及演出形式，认为应有一个拥有两个舞台的圆形剧院， 其中一个在中央， 另一个围绕着观众组成圆环。 在内容上，舞台搬演的乃是相互之间没有关联的事件，犹如生活当中所发生的那样;形式上，“响声噪声呼叫颜色动作/音乐舞蹈杂技诗歌绘画舞蹈/合唱行动及各种各样布景”， 这一切都将加入剧情， 而表演本身也绝不考虑“合乎情理”与否，“因为戏剧艺术不应是一种幻觉艺术”。最后，他再次重申反对自然主义的立场，认为剧作家有随心所欲支配由其创造的剧本这一宇宙的自由，而不是简单地重复自然、“拍摄自然”。正是在这种戏剧观的指导下，《蒂雷齐亚斯的乳房》成了“一出超现实主义的正剧”。

此剧有着明确的主题。戏班班主在序幕里用富有诗意的语言告诉观众，要“让大地处处闪耀婴儿们那星火一般的目光”。剧作家创作此剧之时，一战烽火正旺。由于前方兵士伤亡惨重，加上女权主义运动开始兴起，所以人口问题变得尖锐而又突出，成为整个法国关注的焦点。作为一位怀有爱国主义激情的青年，阿波利奈尔创作目的十分明确，那便是号召人们多多生育，“让大地上婴儿眼睛处处闪耀，多过那银河星星点点”，在某种程度上可说这是一部宣传剧或观念剧。然而，剧作家在其新戏剧观的指导下，充分发挥非同凡响的艺术想象力，运用一切新奇夸张甚至怪诞的手段进行创作，即使在剧本阶段便已然显得多姿多彩，十分引人入胜。 因为拒绝照相式的自然主义，所以从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及其语言动作到舞美设计、道具音响，无不显示出反叛传统、勇于创新的精神。

读完全剧之后，不免会发现剧情既简单又匪夷所思： 女权主义者泰瑞兹拒绝承认男人的权威，不仅要求在政治、军事等各个领域与男人平起平坐，而且坚决拒绝生育孩子。出于无奈，丈夫只好独自担当起生儿育女的重任。 为了加强剧本奇特性和神秘性，阿波利奈尔改造利用了古希腊神话，并设计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与场景。 例如， 泰瑞兹上场时还是一位有着漂亮的蓝色脸庞的真女子， 当她决定变性之后，大叫一声之中两只乳房竟然从敞开的罩衫内迸了出来，却原是红蓝两只气球!在将之点燃引爆的同时，她的嘴唇周围也长出了胡须，使得丈夫不再认识自己的妻子。变成男人的“蒂雷齐亚斯”出走之后，在女人们齐声高喊“不再生孩子”的口号声中，丈夫被迫穿起裙子，并决定自己生孩子，其数量之巨令人叹为观止!

“惊奇”作为阿波利奈尔的主要艺术手法，通篇可谓比比皆是。时空方面粗看并无特别之处，全剧发生在一天之内，一幕为上午，二幕为黄昏;地点也只有一个，即桑给巴尔的集市广场。然而，与《于布王》中的波兰一样， 桑给巴尔其实也是“乌有之乡”的代表词而已，与非洲同名国家并无关联。人物方面，除了三人有名字之外， 其余均为抽象或集合名词， 如团长、丈夫、乡警、巴黎记者、儿子、桑给巴尔人民、合唱队等， 甚至报亭也被列入。演出过程中，“桑给巴尔人民”这一集体人物始终在场却一言不发，只是不时根据需要利用身边的各种道具制造音响效果， 如风笛、手枪、小号、盆碗等。报刊亭上画着女商贩的形象，有臂膀可以活动。语言方面，阿波利奈尔为了增强惊奇效果，让演员们在说台词时或用舌尖发出怪声，或用比利时口音， 或打喷嚏， 甚至模仿鸡叫或火车轰鸣。有时干脆用传声筒读旁白， 更有对白全由报纸的各种标题拼成并以报贩的声调念出。表演方面， 剧作家的设想也是别出心裁。一幕泰瑞兹夫妇的情节之外穿插了拉考夫和皮莱斯托两人因打赌而发生用纸枪决斗的场景。当桑给巴尔人民的枪声响起时，两人一起倒地。 诸如此类的两人决斗、桑给巴尔人民打枪、两人倒地的情景不断重复，令人称奇不已。 而在第二幕，引人注目的不是人物，而是舞台上到处都是的摇篮、 硕大无比的墨水瓶和糨糊罐，在孩子的一片哭闹声中丈夫得意洋洋地向记者宣扬多子多福的道理，并把已经成为畅销小说作家的儿子作为样板， 以后又见到丈夫一个劲地往摇篮里倒墨水、糨糊等。 最后则有算命女人变成泰瑞兹等场面。 全剧可谓自始至终充斥着这类滑稽离奇的场面。

毫无疑问， 此剧作为法国现代戏剧史上的一部重要剧作，一方面延续了雅里在《于布王》中所体现出的叛逆与创新精神，另一方面又以其怪诞离奇的手法预示了1950年左右出现的荒诞戏剧。虽然此剧的主题与剧情在总体上并不违背逻辑，但在局部场景中却有着难以计数的不合情理的表现， 也正因如此， 它才被认为是“《于布王》与《秃头歌女》之间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宫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