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俄国]普希金》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鼠疫到来之时,十室九空,一片恐惧。一群年轻人却在街头唱歌作乐,借酒浇愁。主席瓦尔辛加姆鼓励梅丽唱支歌。梅丽即兴唱了起来,她颂赞了过去的兴旺日子,更描绘了现在瘟疫扫荡后的凄凉景象。正唱着,路易莎就晕厥了过去。大家让瓦尔辛加姆唱歌。他唱起了一首瘟疫之歌,表示要同鼠疫一比高下。他正唱着,老神父跑来干涉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他先是以地狱相恐吓,说不要用歌声搅得黄泉下的灵魂不得安宁;继而用天国里同亲人的亡灵重逢相引诱。年轻人还是不为其所动,继续寻欢作乐。老神父又奉劝主席瓦尔辛加姆,先说他忘记了在母亲死时的极度悲伤。瓦尔辛加姆却说母亲的灵魂不会把他召唤走。老神父又提及瓦尔辛加姆亡故的妻子马蒂尔达,说马蒂尔达的灵魂在召唤他。瓦尔辛加姆却说,自己堕落的灵魂已经不可能达到天国。老神父无计可施,只好离去,年轻人继续作乐。
【作品选录】
街头。一张摆了酒菜的桌子
几个在一起饮酒作乐的男女
男青年尊敬的主席!我提醒您
回忆一个咱们都很熟悉的人,
他是那样妙语如珠,笑话连篇,
对答俏皮,在评头论足之中,
充分显示他挖苦、夸张之能事,
就这样活跃了我们席间的空气,
驱散了罩在我们头上的乌云,
这乌云就是我们的来宾——
如今正在流行的传染病,
才高八斗的人们也在劫难逃。
两天前,我们还一起放声大笑,
夸奖他的故事说得多么美妙;
要我们在欢乐的筵席上
把杰克逊忘掉,那可办不到!
他的席位在这儿空着,
仿佛在把我们的快活大师等候——
可他已去到冰冷的阴曹地府……
虽然他善于辞令的如簧巧舌
在棺材里也还会喋喋不休;
然而我们许多人仍旧活着,
我们没有理由忧愁、悲伤。
这里我提议大家为他干杯,
让我们快活地碰杯、叫喊,
就如同他在世的时候一样。
主席他第一个从我们的圈子里离开,
让我们默默地为他干杯。
男青年就这么办!
众人默默地饮酒。
主席亲爱的姑娘,你的音质优美,
你能唱出我们家乡歌儿的风味;
唱一个吧,梅丽姑娘,唱吧,
歌声要显得凄凉,徐缓,悠长,
为的是过后更加疯狂地寻欢作乐,
就像那个被无常勾去的人那样。
梅丽(唱)忆往昔,我们这里
繁荣昌盛,人丁兴旺:
礼拜天,教堂里,
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学校里,孩子们
大声喧哗,热闹非常;
田地里,阳光灿烂,
镰刀飞舞,闪闪发光。
看而今,教堂里空荡荡;
学校锁了门,多凄凉;
熟透的庄稼没人收;
茂密的树林无人逛;
村庄像遭过火劫——
一片死寂没有声响!……
唯有那墓地的周围,
人声嘈杂,人来人往。
死人连续不断地运来,
活人呼天抢地地呻吟,
人们苦苦地哀告上苍,
以求死者的灵魂安宁!
一刻不停地掘土下葬,
一个新坟又一个新坟,
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
宛如一群受惊的绵羊。
虽然我正在锦瑟年华,
一旦注定要提前死亡
(我曾这般地将你爱恋,
你的爱使我多么欢畅),
我恳切地把你央求:
切莫走近珍妮的身旁,
切莫去吻死者的嘴唇,
只要远远地为她哀伤。
然后告别咱们的村庄,
任你浪迹天涯,游走四方,
只要你所到的那个地面
能医治你心灵的创伤。
等待这场瘟疫过后,
再来把可怜的我探望;
即使珍妮已经升入天堂,
也决不会把埃德蒙遗忘!
主席感谢你,思想深沉的梅丽,
感谢你,唱了支哀怨的歌儿!
往日里,类似这样的鼠疫,
显然光顾过你们的山和谷,
大河小溪沿岸的地方,
处处都能听到悲伤的呻吟,
不像如今欢快、宁静的河水
又在你的家乡的乐园奔流;
有多少勇敢、善良的人们
在那阴暗的年份失去了生命。
只有一首纯朴、凄凉、动听的牧歌
为我们保留了对他们的怀念……
不,什么也不能使欢乐中的我们悲伤,
除了又响在我们心头的痛苦的声音!
梅丽哦!但愿我从来没有
在我的双亲的茅屋外歌唱过!
可是爹娘就爱听我的歌唱;
我在门前唱啊,听啊,唱啊,
好像我也在把自己欣赏。
那时我的嗓音比现在还甜美:
那是一种纯真的童音。
路易莎这种歌儿
如今已不时兴!然而毕竟
还有一些头脑简单的傻瓜,
看到女人的眼泪他们就心软,
还那么心甘情愿地信以为真。
梅丽深信: 泪人儿的眼神
会使大家在她的面前倾倒,
可是同样,如果她想到自己的笑,
她也一定会在人前笑个没完。
主席赞扬了大声嚎叫的北国美人:
看她又能发出多么悲凉的声调。
我就讨厌这些苏格兰黄发女郎。
主席啊,请注意: 我听见了车轮的声音。
(黑人赶着大车驰过,车上堆满了死尸。)
唉!路易莎已有些神志不清;
听她的话,她准有副铁石心肠。
可常言说得好——柔能克刚,
被激情折磨的心,总不免有些恐慌!
梅丽,往她脸上泼点水,总会好些。
梅丽让我伤心、将我凌辱的姊妹,
来!躺在我的胸口上。
路易莎(清醒过来)可怕的恶鬼
闯入了我的梦: 黑衣服白眼睛……
他招呼我坐到他的车上,
车上躺着死人——嘴里吐着
可怕的、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告诉我: 这是不是在作梦?
有车子从这儿经过吗?
男青年嗨!路易莎。
快活起来吧,我们这整条街道
虽然是躲避死亡的清静的地方,
饮酒作乐,不受任何侵扰,
可你知道,那辆黑色大车
有权走向各处。我们应让它通过。
瓦尔辛加姆主席,你听我说:
为了停止刚才发生的争吵
和随之而来的妇女晕倒在地,
你给我们唱支放荡不羁的歌吧,
不要含有苏格兰忧伤的情调,
而要那在沸腾的酒杯旁诞生的
既热情又豪放的酒神之歌。
主席这种歌儿我不会,我来唱只颂歌,
鼠疫颂——昨夜大家分手之后写成。
我生平这还是头一遭
莫名其妙地突然诗兴大发!
我这就给你们唱这只歌:
它和我这哑嗓子正好相配。
众人鼠疫颂!好,我们听他唱!
鼠疫颂!真叫棒!bravo! bravo!
主席(唱)当强大无比的冬神,
像威风凛凛的统领,
率领头发蓬松的卫队——
严寒和白雪光临我们;
我们用壁炉里的炮仗相迎,
活跃了冬宴上的热烈气氛。
*
鼠疫这位威严的女皇
如今对我们也不吝赏光,
一心贪图获得丰收;
日夜用掘墓的铁锹
不住敲打我们的门窗。
我们怎么办?怎么做好?
*
像对付调皮捣蛋的冬神,
对鼠疫也照样关上大门!
点起蜡烛,斟满美酒,
不顾一切地寻欢作乐,
举办各种酒席和宴会,
为鼠疫王朝歌功颂德。
*
乐在亲赴沙场,战斗厮杀,
乐在面临深渊,无所惧怕,
乐在航行于怒吼的海洋——
恶浪翻滚,天昏地暗,
乐在狂飙大作,一片迷茫,
乐在鼠疫猖獗,肆意蔓延。
*
以死亡相威胁的一切事物
在视死如归的人们心中
激起了无法形容的乐趣——
或许死亡会使他青史留名!
只有置身惶恐不安之中,
他才能品尝到永生的欣幸!
*
因此,我们歌颂你,鼠疫女皇!
坟墓的黑暗我们不放在心上。
女皇的召唤扰乱不了我们!
用多沫的琼浆把杯子斟满,
我们痛饮如花美女的芬芳,——
也许……鼠疫就藏在芬芳中间!
老神父上。
神父不信神的宴会,不信神的狂人!
你们花天酒地,唱着荒淫的歌,
竟敢嘲弄这肃穆的阴郁的寂静
挖苦这到处蔓延的死亡!
我听着下葬的哭声惨不忍睹,
面对着苍白的脸庞连声祈祷,
你们却在令人憎恶地寻欢作乐,
吵得棺材里的死者不得清静,
震得地府里的亡灵不得安宁!
当老人和妇女的虔诚的祈祷
不能使安葬死者的墓穴净化——
我就会想: 这时恶鬼正在撕裂
不信神者的堕落有罪的灵魂,
狞笑着把他拖进漆黑的地狱。
几个人的声音他说到地狱可说得真在行!
走吧,老人,快走你自己的路!
神父主为了救我们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我以主的圣血的名义恳求你们:
如果你们想在天堂里会见
死去的心爱的人们的灵魂,
赶快停止这骇人听闻的酒宴,
赶快散开各自回家!
主席我们的家
更是不幸——年轻人都爱寻欢。
神父这难道就是你,瓦尔辛加姆?
你就是那个三周前跪下双膝,
抱住你母亲的尸体号啕大哭,
在你母亲坟前捶胸顿足的人?
莫非你认为,她的在天之灵
从虔诚的祷告和沉重的叹息声中
听到你唱着疯狂的歌子的嗓音,
看见你在筵席上花天酒地的情景,
不会痛苦地哭泣?跟我走吧!
跟我走!
主席为什么你来将我打扰?
我不能,也不应该跟着你走,
一切都促使我留在此地:
悲观失望,可怕的回忆,
对自己的不轨行为的了解,
对死绝了人的空虚的恐惧,
(这空虚我在家中已经尝够了)——
还有这狂欢时候的新鲜劲儿,
还有这使我快活的杯中物,
还有妓女的爱抚(上帝饶恕我)……
母亲的灵魂不能把我从这里召走,
我听到您的声音在把我召唤,
我承认您是在极力地挽救我……
(晚了),老人,祝您一路顺风;
可谁要是跟您走,他定遭诅咒。
众人Bravo, bravo!真不愧是主席!
这是给你的教训!走开!走开!
神父马蒂尔达纯洁的灵魂在把你召唤!
主席向着上天举起你那枯瘦、苍白的手
向我发誓: 永不再提死者的名字!
啊,但愿能将这个场面遮掩,
不要让她永生的眼睛看见!
她曾把我看作纯洁、庄严、自由的化身,
在我的怀中感受到天堂的温暖……
我在哪里?圣洁善良的女人!
我看见你在天堂,可我堕落的灵魂
已经达不到那个地方……
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发疯了,——
他老在念叨着死去的女人!
神父咱们走吧,咱们走吧……
主席我的神父,为了上帝,
请将我留下。
神父我主救你。
别了,我的儿子!
神父下。酒宴继续下去。
主席呆在原处,陷入沉思之中。
(张学增译)
【赏析】
《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是普希金“波尔金诺之秋”四个小悲剧的最后一出,大概可以说是“波尔金诺之秋”百花园中灿烂秋花中最夺目的一朵。秋花有知有灵,似乎能预感到屠杀自己颜色和生命的严霜冰雪即将骤降,故而倾力绽放,尽吐芳颜;普希金也深知铺天卷地呼啸而来的鼠疫没有识别力,不管你是尽心行善的,还是终生作恶的,也不管你是才情齐天的,还是平庸度日的,它通通收入彀中,一网打尽,毫不容情,所以诗人要将他对生命与人世、灵魂与宗教的深刻感悟,以诗剧的形式告诉世人,这就让《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成了天鹅之歌,哀哀绝唱。
这出戏是诗人普希金感悟人生的肺腑之言,同时又是欧洲大陆曾有过的“生命觉醒”。《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是对英国诗人约翰·威尔逊(1785—1854)的诗剧《鼠疫城》的仿写。那出戏是对1666年伦敦流行鼠疫的恐怖场景的描写。但是普希金《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的情节要素和精神内核,则是源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作家薄伽丘(1313—1375)的《十日谈》。在《十日谈》中,1348年黑死病猖獗时,在一片悲惨的气氛中,十名青年男女集聚在佛罗伦萨城外一处别墅,他们终日游玩、欢宴,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每天推举一个“国王”,以及时行乐来抗拒必死无疑的厄运。小说虽小道,实则反映了大道理。在死亡的威胁下,意大利人反而产生了生命意识的觉醒: 在死神面前,上帝、福音书、牧师等等全都无能为力,反而不如及时行乐。因此,《十日谈》成了人的自觉,生命意识苏醒的先声,成了文艺复兴时期人的高亢的赞歌。俄罗斯在文明的进程中晚于西欧,公元988年弗拉基米尔大公从君士坦丁堡引入了基督教的分支——东正教,此后俄罗斯处于宗教和后起的专制农奴制压抑之下,这犹如黑暗的“中世纪”漂移到俄罗斯(当然任何比喻都是跛足的,俄罗斯的现实与西欧中世纪有极大的不同),生命意识尚在上帝的“光辉”之下酣睡。普希金所处的19世纪上半叶,俄罗斯人开始近距离接触历经文艺复兴、启蒙运动、英国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后的欧洲,因而开始了全面精神开悟。普希金正是俄国人当中最具先知先觉慧根的一位。俄罗斯以《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与《十日谈》式的生命意识和人文意识的觉醒遥相呼应。
普希金的灵感是内外契合的结晶: 既是作者在死亡将至时思考生死问题的最后升华,又是《十日谈》的文艺复兴式的人的生命意识觉醒的俄罗斯式表述。这出篇幅短小的悲剧突破了公元988年以降俄罗斯人的精神取向: 在灵与肉、天国与尘世的选择中,压抑和弃绝肉体(即感性生活)、尘世,以既获得灵魂的安宁,更追寻死后灵魂往生天国、回归上帝怀抱。普希金转而肯定尘世中现实生命本身的价值,唱出了哀艳的生命之歌。《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一开始,死亡恐惧笼罩舞台,鼠疫肆虐,横行猖獗,几至人畜倒毙,十室九空。从青年的台词中我们得知,才高八斗、妙语连珠的杰克逊昨天还在座上谈笑,席位余温尚存,其人已去了冰冷的阴曹地府。梅丽的台词更描绘了凄怆的情景: 教堂里空荡荡,学校锁了门,死人连续不断运来,活人呼天抢地地呻吟,一刻不停地掘土下葬,一个新坟接一个旧坟。如何抵御这飞来的横祸,拯救厄运难逃的生灵?剧本中提供了两种方案。
其一是青年男女们的及时行乐,青春放歌。他们将酒食摆在十字街,一面喝酒,一面唱歌,以此来度过死神猖獗、恐惧游荡的阴郁时光。宴会的主席瓦尔辛加姆则变消极逃避为积极迎战,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灵感泉涌,勇气倍增,信口吟出了《鼠疫颂》:
乐在亲赴沙场,战斗厮杀,
乐在面临深渊,无所惧怕,
乐在航行于怒吼的海洋——
恶浪翻滚,天昏地暗,
乐在狂飙大作,一片迷茫。
乐在鼠疫猖獗,肆意蔓延。
以死亡相威胁的一切事物
在视死如归的人们心中
激起了无法形容的乐趣——
或许死亡会使他青史留名!
只有置身惶恐不安之中,
他才能品尝到永生的欣幸!
活脱脱一个沙场军勇、决斗场骑士,两强相遇,勇者定操胜券。当你不畏惧死神的时候,死神能奈你何。他的歌,与其说是“鼠疫颂”,不如说是“人颂”,恰好表达了人在死亡和灾难面前的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
其二是老神父的回归神灵的法子。青年的青春放歌与神父的回归神灵势必产生冲突。而当男女青年在喝酒行乐,甚至调笑鼠疫时,老神父悄然而至,愤然怒斥道:“不信神的狂人……这时恶鬼正在撕裂不信神者的堕落有罪的灵魂,狞笑着把他拖进漆黑的地狱。”他试图让这些人回到笃信上帝、灵魂、地狱等旧俗中,他受到了青年们和瓦尔辛加姆的嘲笑。可是神父并不气馁,接着他与瓦尔辛加姆一番对答,揭示了瓦尔辛加姆的踟躇和犹疑。神父提到瓦尔辛加姆在母亲死前的哀痛:“莫非你认为,她的在天之灵……听到你唱着疯狂的歌子的嗓音,看见你在筵席上花天酒地的情景,不会痛苦地哭泣?”这触及了他的心灵,使他几乎动摇了意志,但他最后坚定了信念,他拒绝神父说:“我承认您是在极力地挽救我……(晚了),老人,祝您一路顺风;可谁要是跟您走,他定遭诅咒。”神父又以马蒂尔达的灵魂的召唤来打动他,这使他产生了良心的震颤(这里译本漏掉了作者的提示词: 在瓦尔辛加姆的关于马蒂尔达的台词前有“他站起来”——встает),因为马蒂尔达是他的妻子(译本没有把这个“妻子”词译出来,原文应是:“他发疯了,他老在念叨着死去的妻子。”——Он Бледит о жене похораненной),显然她生前是位虔诚的信徒。所以瓦尔辛加姆再一次动摇了,但他最后拒绝了神父。短短的对话,一唱三叹,一波三折,愁肠寸断。这既是个体的犹疑和决断瞬息间的三反三复,又有新时代的大精神的显现: 当人已经摆脱了神、教会、天堂和地狱这些外在的羁绊后,他就要孤零零地独立面对世界,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更要无畏地去面对死亡。于是自在的人,终于成长为自为的人。这里瓦尔辛加姆从忧郁到决断,仿佛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但这仿佛是俄罗斯的精神历程的缩写: 从罗蒙诺索夫等诗人那咏唱上帝、沙皇的诗歌,走到普希金这告别上帝和地狱的人的世界,委实不易,其间的反复何止三次。
《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是总结性的。从人类生存价值的角度看,“四个小悲剧”的前三部小悲剧思考人性的弱点导致的悲剧性死亡的意义: 在《悭吝骑士》中,主人公死于贪婪,否定了贪财在生存中的价值;在《莫扎特和沙莱里》中,莫扎特死于他人的嫉妒和自己的天真,否定了贪名在生存中的价值,在《石雕客人》中,主人公死于滥情,否定了贪情在生存上的价值。《鼠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中,人在死神的威逼下,摆脱了神的庇荫,大胆地站立起来。在四个小悲剧中普希金朦胧地推出了20世纪存在主义者海德格尔思考的一个核心问题: 向死而生的问题,面对死时观照另一个生存者的不在世,也就使观照者自己有了大彻大悟的可能性。大哉思也,诗人普希金。
(刘亚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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