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村回忆》普希金诗赏析

皇村回忆

1814

深沉而阴郁夜幕啊，

悬挂在静静睡去的苍穹；

山谷和丛林安息在无言的静谧之中，

远处的树林堕入浓雾之中。

隐隐之中听到溪水，潺潺地流进了树林深处，

那轻声呼吸的，是在叶子上沉睡的微风；

而幽寂的月亮，像只庄严的白天鹅

在银白色的云朵间游泳。

而那瀑布，就像是一串玻璃珠帘

自嶙峋的山岩间倾泻而下，

在平静的湖面上，仙女们懒懒地泼溅着

那微微起伏的浪花；

在远方，一排雄伟的宫殿静静地

倚着一列圆拱，蜿蜒而上，直指云霄。

在这里，世间的神祗肆意地自在逍遥?

难道这里算不上俄国的敏诺娃的庙堂?

难道这里不是北国的安乐之乡，

那拥有美丽景色的乡村花园?

就在这里，打败了雄狮的俄罗斯巨鹰

永远安眠在恬静的怀里。

哦，黄金的时代离我远去，一去而不复返了!

那个时候，在我们伟大女皇的麾下，

快乐的俄罗斯曾戴着荣誉的冠冕，

就像花儿盛开在寂静之中!

俄国人在这里，踏出的每一步

都能够引起那些往昔的回忆；

他只需要环顾四周，就会叹息着说：

“一切都已随着女皇逝去!”

于是他满怀忧思，坐在岸上，

默默无言地任轻风吹过。

那些逝去的岁月会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赞颂之情也将浮上心头。

他会看见：在那波涛之中，

在那些坚固的、铺满青苔的岩石上，

矗立着一个纪念碑，碑上蹲踞着

一只幼鹰，它伸展着翅膀。

还有沉重的锁链和迅如雷电的火箭

盘绕在雄伟的石柱上，它缠啊缠的，整整绕了三匝，

在柱脚周围，白色的浪头飞溅直下，

然后在粼粼的泡沫里停驻下来。

还有一个质朴的纪念柱

直立在松间的浓荫里。

卡古尔河岸啊，这是对你的多大的羞辱!

我最亲爱的祖国，我要把这荣誉归于你!

哦，俄罗斯的巨人，在战争的阴霾之中

你们历练和成长，你们必然永生!

哦，凯萨琳大帝的友人和亲信们啊，

我们将世世代代把你们传颂。

噢，这战争轰鸣的时代，

俄罗斯伟大荣誉的证人!

你看见了奥尔洛夫，鲁绵采夫，苏瓦洛夫，

斯拉夫的雄赳赳的子孙，

怎样使用宙斯的雷，去攫取战场的胜利；

全世界都因他们勇敢的业迹而感到震惊。

杰尔查文和彼得洛夫在铿锵的竖琴上

曾经歌唱过这些伟大的英雄。

但是你已经远去了，我那难忘的时代!

而另一个时代，将很快地降临；

它看见了又一场战争，和战争带来的恐怖，

不知何时，苦难竟然成了人类的宿命。

恃强不驯的手举起了沾满血腥的宝剑，

上面闪耀着那些帝王的狡猾和鲁莽；

灾星冉冉升起，随后很快地燃烧起了

另一场战争的可怕红光。

在俄罗斯那广阔的田野之中

敌人的铁蹄像急流一般驰过。

一片幽暗的草原躺在深沉的梦中，

血的热气缭绕着土地。

和平的村庄和城市之中，腾起黑夜的火，

远远近近，天空披上了火红火红的云裳，

避难的人民遮掩藏在茂密的森林之中，

生了锈的锄头，躺在田野上。

而敌人横冲直撞——毫无阻拦，

一切都破坏殆尽，化为灰烬。别隆娜的子孙化为幽灵，

结为空灵的大军。

他们接二连三地跌落进幽暗的坟墓，

或者在森林里，在寂静的夜晚四处游荡……

但有人在呐喊!……他们坚持走向雾迷的远方!

听着那盔甲和宝剑的声响!……

战栗吧，这异国的铁骑!

俄罗斯的子孙开始觉悟；

不论老少，他们都将奋起抗击暴敌，

他们的心中点燃着复仇的火焰。

战栗吧，暴君!你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你将会看见：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英雄；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不能取得胜利，就战死沙场，

为了俄罗斯，为了神圣的庙堂。

骏马斗志昂扬，

山谷里的士兵雄心勃勃，

他们排着队伍，为了光荣和复仇，

心胸之中填满了义愤的火种。

他们一齐奔向这可怕的筵席，

战斗在山间轰响，刀剑一一被虏获

刀剑在烟尘弥漫的空之中争鸣，

盾牌上喷溅着鲜血。

敌人终于败亡，俄罗斯胜利了!

傲慢的高卢人向来时的方向逃窜；

但是，天庭的主宰者对这历经百战的枭雄

还是恩赐了一点点安慰。

我们可敬的老将军还不能在这里

降服他吧——噢，波罗金诺血染的战场!

高卢人的狼子野心因为你而没有得逞，

来吧，把他关进克里姆林的城墙!……

莫斯科啊，我亲爱的这片热土!

在我生命最初的那些个灿烂的黎明，

我把多少黄金时刻用于依偎在你的怀里，

远离那些忧伤和不幸。

啊，你也曾和我祖国的仇敌对面而立，

鲜血把你染红，火焰也曾把你吞没，

而我却没有拼出命来为你复仇，

只是心中充斥着枉然的愤怒之火!

莫斯科啊，那些栉比的高楼!

我的祖国之花现今在哪里?

那曾经呈现于眼前的壮丽都城，

而今不过是一片荒墟；

莫斯科啊，国人震惊于你如今凄凉的景象!

沙皇和王侯的府邸都已经被毁灭，消失于战火，

那熊熊烈火焚毁了一切，烟，熏暗了金色的圆顶，

富人的亭台楼阁都已经倾塌。

看那边那个原来是安乐窝的地方，

周围环绕着树木和庭院，

桃金娘的清香曾在那里漂浮，菩提树曾在那里摇摆，

而今却只是一片焦土。

宁静的夏夜，在那美妙的时光，

再也没有欢闹声从那里飘出，

树林和岸边的灯火也不再灼灼地闪亮，

一切死了，一切都归于沉寂。

还是放开了心吧，俄罗斯的皇后之城，

且静待那入侵者的灭亡。

看啊，造物主复仇的右手已加在

他们的傲慢的颈项之上。

看啊，敌人在抱头鼠窜，

他们的血有如涌泉，在雪上流个不停；

逃啊，——却在暗夜里与饥饿和死亡狭路相逢，

俄罗斯的剑在他们后面追赶。

哦，你们终于被欧罗巴的

强大民族吓得心惊胆战，

高卢的强盗!你们也会跌入坟墓。

噢，这个恐怖惊人的时代!

你到哪里去了，别隆娜和幸运的宠儿?

你曾经藐视法理、蔑视信仰和真理之声，

你傲慢地想用宝剑推翻所有的皇位，

最终却消失殆尽，像清晨的噩梦!

俄国人进了巴黎!那复仇的火把呢?低下你曾经高昂的头吧，高卢!

但是我看见了什么?俄国人的微笑写着和解两个字，

他们把金色的橄榄当作礼物。

在远方，战争还在继续，

莫斯科有如北国的草原一样的阴沉，

但在这里，他带给敌人的，不是毁灭而是援救，

以及和平。

啊，俄罗斯的灵感的歌手，

你歌唱过浩荡的大军，

请在聚集的友人之中，用你那火热的心，

再次弹起你铿锵的金琴!

请再用你和谐的歌声为英雄们弹唱，

你那高贵的琴弦会在人心中拨出火焰；

年轻的战士们听到你慷慨激昂的战歌，

他们的心就会颤抖，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