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公园
博物馆后院有只真鹤。我这样认为。我第一次去,本馆已经建成,那只鹤我是从二楼望见的。当时我是大学预科生,我邀请酒井真人到有鹤的地方拍照。走近一看,原来是只瓷鹤。每次到博物馆,我都想起这只鹤的事。
后来又忆起我曾想带情人到这庭园里来的事情。这不是古典式的作态,也不是那么古典式的庭院。只是像这样寂静、这样一尘不染的地方,恐怕东京市内再也找不到第二处了吧。
我来到上野公园后园,已是夏末时分,夜间我在大街上往返散步,都穿过公园,看见幽会情侣之多,实在令人吃惊,心想: 世上在恋爱的人有这么多吗?一对对情侣长相多么相似,步法又多么相像啊!
不仅夜间,就是白天里也有带着情人上街的,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落得满身尘埃,他们为什么不知道博物馆里有这么宽阔的碧绿的庭园呢?还有寂静的树荫。没有人通过,也没有警察。
姑且不谈情侣们的事。市内竟有如此安静的场所,这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现在的博物馆只有表庆馆才有陈列厅,与其叫作馆,不如称作庭园更贴切些。看来很少有人知道博物馆有这个后园的。
例如,行人极少走到博物馆后园德川家祖祠那边去的吧。到那里的人都得留下地址和姓名,缴付二角钱的参观费。宽永寺的小和尚打开了好几扇沉重的门扉作向导。里面陈列着定信的牡丹图、唐狮子的书画、光琳和一蝶描绘的花天板等等。元禄年间原件毁于火劫,据说光琳的画可能是临摹的。
坟地并排着五代将军、七代将军和十一代将军三位将军的墓。纲吉的墓,除了基座以外全部使用了青铜,另两座都是石造,看起来十分粗糙。寺僧这样说明: 可见幕府势力已经衰微。庭园里只留下8座灯笼基石。据说仪仗队都把青铜造武器了。
看到依次渐小的坟墓,我带着寂寥的心情回到了家中。这时刻掌灯夫早已四处奔走点燃煤气灯了。据说龙胆寺雄在秋雾浓重的黄昏,误把在移动中的掌灯夫手中的火看作是人的精灵。夜间公园里简直是黑漆漆的一片。即使不是公园里,去年夏天露宿的人也非常地多,过路妇女常常遭到他们的威吓。而且他们经常清早起来就无所顾忌地闯进公园附近的我的家里来。
我觉得夜间的上野公园是倾听街衢杂音的好地方。假使说爱听虫鸣是老派作风的话,那么倾听街衢的杂音就是一种新的爱好吧。汽车在附近疾驰而过,猛兽也在吼叫——好像是幼兽,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从距离适宜的远方传到静谧的高处,这种杂音比白天的公园更有意思。
樱花最美的时刻,是在一日之晨。据说,夏天在不忍池畔还可以听见荷花绽开发出的清爽的声音。但是近年来池子竟辟出一条奇怪的水路,弄得不忍池现出一派清凄的景象。去年夏天,传说要出租小船,又说从今年4月1日开始。动物园里大部分都经改造,相当现代化了,那池边也被柏油马路所环绕,经营游艇游乐场的人不知有多高兴啊。
动物园的水族馆太窄小,活像家庭中的装饰品。这水族馆里没有海鱼,它比浅草的水族馆还差。观赏放养在玻璃池里的游鱼,就像一首古典抒情诗,也像一曲近代抒情歌,实在美极了。除此处外,东京没有其他水族馆。多扩展几处就好了。倘使这是一种奢望,我倒有点恼火,要对动物园提点意见,那是小卖店的事了。
园内只有一家小卖店。它的寿司和面包味道不佳,且价钱太贵。莫非动物园官员只考虑动物的食物,而不考虑人的食品?我也想就图书馆提点类似的问题。图书馆官员大概只考虑书籍,而不考虑人的问题吧,食堂和吸烟室竟是这般惨淡的景象。对于长时间读书和学习的人来说,吃饭和吸烟是休息一下疲惫的脑筋所必需的,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吗?这些要求并不奢侈,难道就不能让人吃到味道多少可口的食品吗?图书馆当局也许会说: 因为价钱经济,没法子呀。可是,现在浅草一带不是也有许多比这更经济的食堂吗?如果官商垄断是件好事,我觉得这些官商的感觉也未免太迟钝了。美术馆的食堂不行,博物馆的也不好。不过这里的客人不多,可能是无奈吧。最近即将开馆的科学博物馆如果办食堂,希望能办成与这建筑物相称的,具有现代化水平的,哪怕仅此一家。
去博物馆观赏“能”的戏装和岩佐胜以的绘画那天,科学博物馆分馆在举办精密仪器展览会。我对有关仪器知识比古美术知识更贫乏,但我总想写点有关这方面的东西,科学博物馆开馆我就觉得是件愉快的事。古老的博物馆,只是散步时路过顺便进去看看而已,对陈列目录并不是始终都格外注意的。
就以美术馆来说,不仅是秋天的美术季节,就是一年之中,多时一下子就举办四五个展览会。我虽住在附近,也不太进去参观,日子就这样白白地流逝了。仅近半个月举办的展览会就有: 中国工艺展、反正统派画展、槐树社展、浮世绘综合展、日本画会展、朝鲜名画展、日本漫画展、全国工艺联盟展、新灯社美术展等等。
帝展的展品搬进博物馆的最后一天晚上,那热闹的情景,与其说像博物馆庭园里的恋爱故事,莫如说像通俗小说的开场白。许多美术青年和女画家都聚拢在美术馆的各个搬进口,从服饰来看,他们的生活远比文学青年更寒碜。一个贵妇画家驾驶着两三辆小卧车,带着从学仆到狗,说不定还有年轻的情夫,威风凛然地开进了这人群之中。
狗 展
从3月20日起,以庆祝东京市动物园建园50周年纪念赞助会的名义,在动物园前广场举办爱玩动物展览会,会期5天。
展览会当然以狗为主。不过,除了狗之外,还有安哥拉俱乐部、国产珍种豚鼠、美声金丝雀协会、东京饲鸟商协会、东京小禽商同业工会等团体提供的展品。
我尽管没有孩子,但眼下家中有二男、四女和九条狗同我一起生活。我讨厌人,却不怎么厌恶狗,希望在家中饲养众多的动物,并同它们一起过日子。犹如喜欢孩子的人为孩子盖房子一样,我要是盖房子,就首先为动物设计。
3天以来,我都去参观这个展览会,不厌其烦地观赏各种爱玩动物。我的脸都晒得黑乎乎,以至有人问我是不是去滑雪了。没有鉴别能力的我,对展品不能评头品足,但光了解到美声金丝雀鸟笼制作之精美,还有豚鼠的褐色和灰色的珍贵品种之获奖,许多鸡也超越实用而变成观赏用之变种等,也是饶有兴味的。
举办斗犬展览会那天,同这展览会相对照就更有意思,黄鸟、胡锦鸟、日青鸟的毛色多美啊!
不是在这展览会上,而是在动物园的小禽温室里,有一种墨西哥产的黄胸巨嘴鸟。它不时地张开它的大嘴。嘴的运动形成一条遒劲的直线,这是它的性格的表现。倘使将它放在家里饲养,也许会像观赏存在某种倾向的画集一样受到感染。对于我这样一个神经质的人来说,最不堪忍受的,是动物园里的北极熊严格地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那家伙的神经简直迟钝得不可思议。
狗展的日程是: 3月20日展出斗狗,21、22日展出一般家犬,23、24日现场售犬。我感兴趣的是一般家犬,但展出的品种和头数都很少,我大失所望。比我想象要多的是丹麦种大狗和西伯利亚种萨莫耶特狗,还有两只俄国种狼狗、两只短毛狗、两只英国种叭儿狗、三只苏格兰种黑牧羊狗,只有一只德国种短毛猎狗,剩下的全是普通猎狗、叭儿狗、牧羊狗、日本种猎狗、英国种猎狗和日本狗。例如灵一只也没有。猎狗除了上述以外,还有英国约克夏种猎狗和马耳他种狗各一只,仅此而已。
久迩宫在德国种短毛猎狗和纯白长毛大牧羊狗前,驻足了好一阵子。我对德国种短毛猎狗的情况早有所闻,据从加拿大把狗带来的人说,要配对的,没有上千元的价钱绝不卖,他所指的是公狗。苏格兰种黑牧羊狗也到我家来了。日暮里一个名叫阿部的狗店老板,经由藤井浩祐的介绍,把狗卖给了田村,那是只澳洲产的公狗。
太宰一郎和中野正刚的德国种短毛猎狗对我最有魅力。它生性凶暴,易出危险,不好饲养。不过,它那种凶猛劲倒令人痛快。据审查员说,倘使设立名誉奖,两匹狗都应得奖,不能让一方落选。
除了纪念节赞助会举办这次展览之外,3月21日牧羊狗俱乐部还举办一个展览会,地点在上野公园自治会馆旁边。这展览会展出的狗确很齐全。
说到齐全,动物园前的展览会第一天完全展出斗犬,看不见真正土佐产的狗。但来自奥羽地方的展品倒是很多,仍可以说是齐全吧。也许东京也在悄悄斗犬呐。我曾听闻浅草一家咖啡馆,夜半就把二楼的桌子收拾一旁,展出斗犬,住在店里的女佣都受惊了。我参观了这个展览会之后,才第一次感到相当多的人狂热于斗犬。会场里修建了一个斗犬场,当然没有开斗,只让一匹匹狗进入斗犬场,由主持人通报狗的名字。冠军的背上驮着冠军的装饰物。如同各地方每年举办摔跤仪式那样,都按狗的本领顺序编号。中量级冠军大江户号等,就有十来人跟随侍候,在阵容上也集中表现了美。要举办一场出色的斗犬,费用相当可观,这是可以理解的。
斗犬场旁边张贴着告示,说明不准斗犬赌博的几条理由。
但是,跟随侍候狗的人也像斗犬那样,耀武扬威者居多,莫非这就是斗犬的自然风貌吗?东一堆西一簇的人在温酒,还有人站在人群里随地小便。偶然为一点点小事先让狗互斗,尔后轮到人一对一地吵起架来。也许赏花饮酒就是上野之春的信息吧。
墓 地
明后天迁往的房子就坐落在谷中殡仪场的正后面。打开后院的大门,只见那空地上扔着许多旧花圈。诵经声和念悼词声大概也会传到我们家里来的吧。小狗肯定要在竹篱下挖出一条通往殡仪场院的通道。
我只到过谷中殡仪场一次,那是去参加芥川龙之介的葬礼。这回每天都可以从后院眺望,或许会有所感触,但恐怕很快就会习惯的。
大概是不景气吧,许多人都在自宅里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最近殡仪场一个月顶多举行一次葬礼仪式,显得十分冷落。难道还会有什么比殡仪场没有举行葬礼仪式更令人扫兴的吗?一看见那种扫兴的场面,就深切地感到葬礼仪式也是人生的盛大祭礼啊。
遗体的处理不同,就会产生各种的不同感受。地震的时候,大河里的无数尸体在漂流着。我觉得溺死的马尸要比人尸更催人悲哀。遗体的处理办法,自古以来就是宗教的关键问题。尽管今天宗教的精神渐渐泯灭,然而宗教的遗体处理办法却远远没有消失。人们就是不求医治病,也要请和尚念经呢。
稍走近殡仪场前,右侧路旁并排着许多的墓,其中有: 高桥阿传之墓、川上音二郎的铜像、云井龙雄之墓、市川右团次同施主相马大作之墓、成岛柳北撰文的假名垣鲁文的爱猫之墓等,它们都是排立在谷中墓地的入口处。
一来到高桥阿传的墓前,我的苏格兰种黑牧羊狗就一定撒尿。石碑的紧后面是公共厕所,那里传来了阿摩尼亚的臭味。
去年秋天以来就没有下过雨,我早晚都去墓地遛狗。许多时候,我彻夜伏案写作,累了就等待天明,常常等得很不耐烦,就从坟场内眺望江东工厂区的日出。秋分和春分举办彼岸会时,在五重塔附近出现了出售孩子玩的气球商店。如今东京扫墓的人少了,这是很自然的。事务所在许多墓前张贴了条子,提请家属注意告知地址。因而偶尔发现一些人把守墓当作日常事务,也就反而有点不可思议了。
谷中墓地比想象的狭窄,却比想象的亮堂,只有在秋雾弥漫的时候,才变得有点虚幻,别无墓地的感觉。每天散步经过墓前,从季节花大体可以了解到季节的变迁。霜柱的壮观情景,实在蔚为观止,不由地让人回忆起童年时代的乡间。比起这些,墓碑的颜色更是随季节的变迁而变换着颜色。我在伊豆温泉旅馆里曾发现河滩的石头颜色可变幻出五光十色。但我还是觉得墓碑在叹息。我偶尔也曾在黎明时分到上野公园去遛早儿。公园渺无人影的时刻,我就特别加快了脚步,走路的人马上显得愚蠢了。而墓地倒是格外沉着,忘却了自己。再进一步深入探索这种精神时,我就觉得内心底里也许流动着关于墓地的传统感情,也许感受到许多人的隐约的影子,心神才能沉静下来。
其证据是: 看到石碑上的红字时,内心就不由地感到温暖。我经常伫立在粗糙的墓碑前,凝视着刻在上面的红色的新谷原仲町某某艺妓的名字。
本应写“春天的随笔”,想不到竟写了墓地的事。不过,今年即使花节到来,还是一片霜一片薄冰,似乎没有春天的迹象。再说上野墓地的樱花徒开得早,也没有尘埃把它弄脏。连动物园里的动物也会觉得春天是沾满灰尘的。例如公园入口有只名叫大牡丹的鹦鹉,它的胸毛呈浅桃红色,如果有个女子的肌肤像它的胸毛色,我就要不时凝望着她,4月8日我见她时,就会想到她是不是已经卖春了?
1931年5月
(叶渭渠 译)
注释:
表庆馆: 上野公园内的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一部分,为纪念1900年皇太子成婚而修建。
日本的一种古典歌舞剧。
帝展: 即帝国美术馆展览会的简称,现改称“日展”。
学仆: 寄食别人家中,一边照料家务一边求学的学生。
芥川龙之介(1892—1927): 日本小说家,代表作有《罗生门》、《鼻子》等。
高桥阿传(1850—1879): 上州人,因杀夫及作恶多端,被判处死刑。
川上音二郎(1864—1911): 明治时代名演员。
云井龙雄(1844—1870): 米泽藩的志士。
相马大作(1798—1822): 江户后期南部的藩士。
假名垣鲁文(1829—1894): 明治初期剧作家、新闻记者。
彼岸会: 每年春分、秋分加上前后各三天,举行法事祭祀。
【赏析】
《上野之春》是川端康成的一篇写景抒情式的散文。文章虽题为“上野之春”,行文却不着一点春意,有的只是对上野公园、动物展与墓地的描述。这种描述不是客观的写生,而是糅进了主观的色彩,充满了川端康成式的遐想——东方化了的意识流特色。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意识流文学被翻译到日本,影响了一批日本作家的创作。其中,川端康成的创作算是日本化了的意识流写作的典范。
意识流的特点就是专注摹写内心生活。如果我们把人物的内心生活叫做“意识流”,那么人物外部的生活就可以称为“生活流”。“意识流”和“生活流”之间是相互影响与反映的。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一般以写“生活流”为主,“意识流”为辅助,在写“流”交融中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而“意识流”小说,则主要甚至全力写“意识流”,行文着墨都以意识流动为转移。有时为了突出个体的主观感受,作品中的“生活流”往往被歪曲,肢解,变成了碎片……理解了意识流文学的这一特色,我们似乎能把握《上野之春》“名不副实”的原因了。
《上野之春》的题目与内容的背离令人寻味。文章以“上野的春天”为名,使人在阅读之前便产生了一种期待视野: 上野的春天是怎样一番情景?或是落英缤纷,春光明媚,或是歌台香暖,春意融融?然而走进“上野之春”后,我们才发现康成把春天弄丢了。
春天到底在哪里?文章最后一段话中,康成作了交代:“本应写‘春天的随笔’,想不到竟写了墓地的事。不过,今年即使花节到来,还是一片霜一片薄冰,似乎没有春天的迹象。再说上野墓地的樱花徒开得早,也没有尘埃把它弄脏。连动物园里的动物也会觉得春天是沾满灰尘的。”现实中春天的姗姗来迟,似乎是康成的作品中缺少春意的一个客观原因。然而即使春天真的到来又如何?只不过是“沾满灰尘”罢了。春天在康成的心里是蒙上灰尘的,是未曾抵达的,康成心里装下的是对墓地的沉思,对狗展中动物的联想以及关于博物馆的记忆……
意识流作品鄙视自然主义对现实事无巨细的描绘,它直指人的内心,抒发人物的主观感受。作家川端康成的创作特别注意主观情感的抒发。他认为“天地万物存在于自己的主观之内,以这种心理状态去观察事物,强调的是主观力量”,外界只是“主观的扩大”,“万物之内渗透了主观,万物才有精神”(《新进作家的新倾向解释》)。所以在《上野之春》中我们看到,春天似乎只是可以被作者的思绪轻易跳跃的时间幕布,“上野的春天”由作者所经历的事引起的无限遐想编织而成。
在意识流这种创作形式中,有许多可以变换的技巧,自由联想是其中重要的一种。自由联想不是按逻辑在思想,而是通过感觉引起的,具有很大的跳跃性。它和意识流的其他手法的共同运用,打破了传统文学(主要指小说)叙述故事和结构全篇的方式。意识流作品的叙述是随着人的意识活动,通过自由联想来组织的。故事的安排和情节的衔接,一般不受时间、空间或逻辑、因果关系的制约,往往表现为时间、空间的跳跃、多变,前后两个场景之间缺乏时间、地点方面的紧密的联系。
川端康成的《上野之春》虽不是小说,但和一般写景抒情的散文相比,它的结构要显得松散得多。构成全文的三部分“上野的公园”、“狗展”和“墓地”之间没有任何时空上的联系,在内容上也毫不关联,它们各自孤立的存在着。似乎作者在其中的存在也是若隐若现的,没有统一的行踪,只有断断续续跳跃的感受。川端康成在此正是运用了意识流中自由联想的写法来结构全篇。
文章的开端,作者从记忆中一只似真非真的鹤写起,写了过去把假鹤当真鹤去合影的经历,以及这种记忆在自己心中所引起的莫名的感受。作者没有说明这种感受,也无须说清。“一只关于似真的假鹤的回忆在开头出现就足够了。”它的设置,把作者的心理状态和读者的经验交织在一起。读者由于也有过与作者类似的经历或者说由于对这种经历体验的熟悉,便对博物馆产生了感情。而隐含的意义在于,作者通过简单地交代了自己关于博物馆瓷鹤的感受,把记忆的昨天、今天,甚至明天连接了起来。时间汇聚在这错综复杂、难以言表的感受中……这是个似真似幻的开头,然而作者又无意在此做过多的停留,他还有无限的联想在继续。
对上野公园的描述和作者的自由联想交错在一起,在时间上给人以重叠感,现实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一同向人压进,于是我们体悟着康成敏感多思,跳跃的视野与思路,去把握着作者印象中的静与动之间的博物馆,赋予人性的动物的感悟和墓地的沉思。
川端康成关于《上野之春》的写作,是极具意识流特色的,是川端康成式的意识流写作。川端康成强调自由联想。但这种联想手法,又不同于一些西方意识流作家漫无际涯、通篇内心独白,而是根据表达的需要,用得很有限度,写得很有分寸,给人以充分的想象余地。川端康成契合着自己的个性,在向西方学习艺术技巧,接受西方思想的同时将其本土化。所以他的意识流具有意识流的一些突出特点,同时是符合东方审美需要的,即依托于物而不尽言物,追求淡雅,讲究余情余韵,简易里寓深意……
(曲佩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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