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见到一只大孔雀开了屏,
妒忌万分,说:“我也要尽我所能,
变得跟它一样美。”它像发了疯,
黑鸟变白,对自己要把手术动。
它剥去自己躯体、脸上和眉毛的皮,
再用带孔雀羽毛的新皮装扮自己;
乌鸦进教堂,借他人的皮变得美丽,
许多女人也同样做乌鸦做的事体。
乌鸦经过打扮,换上孔雀的羽毛,
它喜得发了疯,看自己实在俊俏;
它早已将过去的朋友全都忘掉,
它甚至不再去理睬那些小孔雀。
大孔雀见这样的女儿大吃一惊,
它看清这是欺骗,那羽毛不是真,
扯下羽毛,它将它往芦苇塘里扔,
比刺猬还黑的乌鸦露出了原形。
由于嫉妒,你使许多人试图超过别人,
借助他人装扮自己,失去自己的特性;
由于嫉妒,他们的肚子胀得像要炸裂,
除了恶行,在你身上找不到良好品性。
有人喜欢他人之物,想像他人的外形,
总想借助别人的东西大耍自己威风;
结果是他自己的和他人的全都失去,
那些以为像他人的人应被视为发疯。
(屠孟超译)
【赏析】
胡安·鲁伊斯一生创作了许多民谣、情诗等作品,但流传至今的只有《真爱之书》。
《真爱之书》的主题是爱的艺术,诗人围绕这一主题穿插了许多展示东西方文明各种价值观的民间传说和寓言故事,它们多数源自《伊索寓言》,少数来自东方文学。大量寓言故事的使用既增加了全书的情趣,也使诗中人物的言谈更生动,更具有说服力,赋予诗歌以民间文学的清新和质朴。这些寓言故事,一般出现在人物的对话里,借诗中人物之口来对世俗生活中的拜金主义和僧侣阶层的某些虚伪行径进行揶揄和讽刺,字里行间充满了幽默感。例如,《狐狸和乌鸦的故事》、《孔雀和乌鸦的故事》就是我们熟知的。
在寓言诗《孔雀和乌鸦的故事》中,诗人除了批判世俗生活中某些虚伪、嫉妒等恶劣的行径外,更重要的是宣扬人对于自我的发现、肯定和尊重,这些精神也正是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精神的实质。因此,有人称《真爱之书》是“西班牙文艺复兴的催化剂”。
在诗中,乌鸦和孔雀被赋予了人的特性,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人所讲的其实是人类的故事。乌鸦无意中看到孔雀美丽的开屏,嫉妒使它丧失理智,疯狂地希望将自己变成孔雀。于是,它拔掉黑色的皮毛,插上五彩的羽毛,连自己也相信自己从此变成了美丽的孔雀,认为也应像真正的孔雀一样骄傲、一样获得众人的目光。然而生活的本质是残酷的,正如乌鸦的本质是黑的,诗中的大孔雀好似现实世界的批判者,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乌鸦的“美丽神话”,乌鸦复又变回乌鸦。
尘世间芸芸众生,从乌鸦和孔雀的故事中,所看到的皆是人类自身的缩影。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像善嫉妒又认不清自我的乌鸦,我们在他人那里看到了美丽,同时也折射出自己的丑陋。于是乎,自卑、嫉妒、虚荣、骄傲的天性导致了我们被无形的枷锁捆绑。到最后,我们也许拥有了华丽的外表、赞赏的目光,但也在无形中失去了自信、自尊和独立,接着还将失去朋友,直至最后失去整个世界。
孔雀虽美,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化为孔雀。乌鸦虽黑,但它仅仅因为一身漆黑的羽毛就给自己加上一个丑陋外表又是否合理呢?“人应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也许在很多的人眼中,黑色是高贵与涵养、是内在美的象征。内涵之于外表,正如树根之于树枝,后者仅有空洞的表面,前者则能生枝发芽,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人能全面地正视自己、认识自己并肯定自己,又坚持理想和真诚,才能散发内在光芒。
荷马、伊索等古希腊作家的影响和对现实生活养料的汲取是诗人创作的源头活水。诗人肯定以人为本,但同时又对现世生活充满理性和睿智的批判态度,对人性保持了清醒的认知,就像这则寓言诗里的“大孔雀”。鲁伊斯这种张扬与批判并重的人文主义思想被后世的作家所传承,也许其中最直接的影响当属塞万提斯的《惩恶扬善故事集》。
(张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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