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乘着坚强不凡的双翼,
以双重形象升上澄澈天际;
诗人不再留恋地面,
而将超脱城市,超脱妒忌。
我听着你呢,亲爱的迈刻纳斯,
我是穷苦家庭出身的孩子,
我不会被冥河之水
囚禁围困,也不会消逝。
就在此刻,我胫上虽留粗皮,
而上部正羽化为一只白鸟;
看哪,从我的臂膀、从指头
萌生出洁白柔软的羽毛。
我要比伊卡洛斯更加著名,
飞向博斯普鲁斯呜咽之岸,
化作唱歌的鸟飞向非洲
莽莽的流沙、极北的草原。
科尔齐人、装作不怕罗马军的
达齐亚人、远方的格洛尼人
都将知道我,西班牙人和
罗讷河人都将研读我的书。
你们误认我死,但勿奏哀歌,
也不需要有失体面的恸哭;
控制浮华的喧嚷吧,
免去作为无谓哀荣的墓。
(飞白译)
【赏析】
死亡,是生的终结还是生的延续?是无尽黑暗的伊始还是崭新命运的开端?对一切事物都会充满好奇心的“人类”,对死亡自然是有着无比的求知欲望,但正因为生命的不可重复性,又使得“人类”对死亡的感情无比复杂,其中以恐惧为主。
贺拉斯的诗歌语言优美、情感真切,然而尤其重要的是他的诗歌中会融入他自己对人生的思索,并以劝诫的方式和教谕的口吻娓娓道来。《我将乘着坚强不凡的双翼》是体现贺拉斯死亡观的一首重要诗篇,很好地呈现出他的思想深受当时处于统治地位的哲学流派伊壁鸠鲁派和斯多葛派的影响,融入诗歌时又注意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想象来创造情境,从而达到很高的艺术成就。
诗歌以华美的想象开篇,眼前展现出一个充满神圣光辉的画面: 诗人乘着双翼升上天际,他义无反顾地弃诸身后的是城市和妒忌。这是诗人对自己死去时刻的想象,可以看出,这死亡中并没有黑暗,而是一种超脱尘俗的涅槃。而后,诗人开始对人倾诉,倾诉的对象是迈刻纳斯,诗人在诗坛初显锋芒时即引起了同时代的大诗人维吉尔的注意并将其引荐给屋大维的重要助手迈刻纳斯,从而使两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之后贺拉斯的生活也就脱离窘迫。说是倾诉,但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喃喃地诉说自己贫寒的出身。贺拉斯并不讳言自己的出身,相反,他认为贫困正是激发他写作诗歌的重要动力来源,在此,贺拉斯认为正是由于贫困,使得他不会遭受冥河水的围困,透露出对自己死去后必将插上双翼直上天际的无比信心。
从远观诗人直上天际的画面,到诗人倾诉中出现的冥河水,现在画面进一步拉近,我们似乎可以近距离观察诗人羽化后的形象: 一只白鸟,萌生出洁白柔软的羽毛,圣洁而超脱。
那么,究竟是何等样的事物给予了诗人如此的信心,坚信自己不会堕入冥河而必将超脱飞升呢?首先,这是思考和探索得来的信念。肋生双翅后的诗人宣告:“我要比伊卡洛斯更加著名……”伊卡洛斯传说中是古希腊巧匠代达罗斯之子,父子俩一同被克里特岛国王弥诺斯关进了一座迷宫中。代达罗斯用蜂蜡把羽毛粘接而制成两对翅膀,借以飞离克里特岛。途中,伊卡洛斯一方面由于心高气傲,一方面由于充满探索的欲望而愈飞愈高,终因接近太阳时翅膀的蜂蜡融化而坠海身亡。这是一个对未知进行探索的殉难者,贺拉斯则宣告说自己要比之更加著名,插上翅膀的自己将要飞遍博斯普鲁斯和非洲的流沙,极北的草原,去探索那自己生前未知的世界。
其次,这无疑也是诗歌的力量。是诗歌让诗人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诗歌将会成为友邦亦是敌国人研读的对象,将会传递到无数人的心灵中。
伊壁鸠鲁派和斯多葛派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都显得淡漠,认为人心的宁静不受世俗纷扰才是智慧之士所应达到的境界。贺拉斯在这一首诗歌中呈现出对死去世界的憧憬,超脱了恐惧,诗歌的最后一小节以清新的语言写出当自己逝世时请亲友们勿要作浮华的喧嚷,无谓哀荣的墓亦可舍去,充满了通透彻悟的情怀。
(赵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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