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光顶毡帽
今天感到神气活现的人,
明天就会对毡帽
发出哀号恸哭之声。
有天仙般容貌的人
在你面前会感到羞愧,
连山鹧鸪在你面前
也迈不开脚步。
有谁是平安无事
来到这个人世间?
凡是到这里来旅行的
途中必然被洗劫一空。
自己的癫狂本性
在牢狱中丝毫没有改变,
现在石头只有在烈火中
才能得到冶炼。
每颗受创伤的心
向着末日的主宰,
在这个不公正的法庭上
向你这个主宰要求正义。
谁给我送来秋波,
我就朝谁张望,
镜子中反照出的
正是我自己恍惚的目光。
玫瑰在我心中
存在了许多岁月,
从未见它遭遇到
没有枝叶相扶的命运。
你说我眼皮上
有一点晶莹的亮光,
那是一滴泪珠
像红玛瑙似地闪亮。
昨日我曾去旅行
到过大海,
忍受着那大海
像眼睫毛诱惑人的魅力。
在这人世间的
玻璃器皿厂里,
它的成品极脆弱,
连呼吸也要轻声。
密尔心急如焚,
务必多加关心,
切不可以信赖
黎明时闪烁着的灯光。
(李宗华译)
注释:
伊斯兰教的苦行者所戴的一种帽子。
【赏析】
密尔是印度乌尔都语诗人,用乌尔都语和波斯语写诗,他的抒情诗,继承了印度和波斯两种不同的文化传统,进行融合、创新,开创了乌尔都语文学史上诗歌创作的新阶段。
在《戴着光顶毡帽》中,密尔不但继承了古典抒情诗的哲理、悲切、典雅三大特点,抒发了对心灵净化和真主合一的热望,更体现了他作为18世纪印度德里诗派的重要诗人对乌尔都语抒情诗的得力创新和丰富。
乌尔都语抒情诗的每一联都是独立的,整首诗的韵律有严格要求,相对而言,对意义连贯性的要求就不那么严格,《戴着光顶毡帽》全诗11节,各节环环相扣,意义密切。开篇伊始,诗人通过“神气活现”和“哀号恸哭”的今明截然相反的境遇,使得飞横跋扈者的下场昭然若揭,即骄纵的心灵终将臣服于净化的心灵,并且暗衬了用“光顶毡帽”借代的苦行僧的形象,从反面印证了经过修行的心灵的强大。第二节通过“有天仙般容貌的人”以及“山鹧鸪”的反应(“羞愧”、“迈不开脚步”),从侧面抒发了对纯净内心的高扬。一侧一反,自如地运用了苏菲主义的推理论证,水到渠成地道出哲理,使读者多角度地感受到纯净内心的至高境界。
第三至第五节深化了前两联的寓意,指出达到与真主合一的途径。诗人先用难以驳倒的诘问,萌发了“每颗受创伤的心”对世俗生活的苦痛回忆。随之用“癫狂本性”喻指焦躁不安的心灵,“在烈火中/才能得到冶炼”喻指通过自我修行净化心灵,循循善诱地告知读者,世俗的牢笼,苛刻的法令都不能治愈人间的罪恶。最后推出了“每颗受创伤的心”只有在“末日的主宰”的审判下得到“正义”的结论,同时也奠定了全诗悲切的基调。诗人在苏菲派主义观点影响下,认为人是无法摆脱痛苦命运的。虽然消极,却别有一种审美的崇高感。
自第六节始至结尾,都是诗人对自身心灵净化的内心独白,意象丰多且典雅。在第六节中,投递不明的“秋波”只是诗人的先抑后扬,扬的是“镜”,即诗人自省自鉴的投射对象。诗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童年丧父,家产被族人侵吞,又逢社会动乱,饱受流离失所之苦,使得他养成一种孤傲性格,终生不肯依附王公贵族,宁愿一生清贫,重视内心的净化。第七节中的“玫瑰”则是作者信仰的象征载体,在诗人看来,真正的信仰是通过心灵的净化而历久弥新的,也只有洁身自好者才能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而在第八节中,诗人给读者巧置了悬念,一般来说,读者的接收视野中“有一点晶莹的亮光”的“泪珠”,应该是无色而晶莹剔透的眼泪,而诗人“像红玛瑙似地闪亮”的补充修饰,彻底颠覆了读者的预设,达到了陌生化的效果,修行之苦累溢于言表,甚至付出血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而且,与“玫瑰”一样,“红玛瑙”也带有深重的宗教含义,使诗歌更添神秘感气息。第九、十两节笔锋一转,是诗人对自己懦弱一面的自知和反抗,在“像眼睫毛诱惑人的魅力”的大海面前,珍惜自己的生命,即珍惜“这人世间”的“脆弱”的“成品”,且为诗篇的结尾埋下伏笔。
最后一节,真切抒发了诗人希冀早日证悟与真主合一的矛盾心情: 明知不能操之过急,又迫不及待。发出了“切不可以信赖/黎明时闪烁着的灯光”的睿语,给后人留下了无限多的遐想。密尔博采印度语和波斯语两种语言的菁华,发展了乌都尔语,其抒情诗被誉为开创了乌都尔语文学史上诗歌创作的新阶段,从本诗中就可窥得一斑。
(杜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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