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
“人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灵魂睡着了,就等于死了,
事物的真相与外表不同。
人生是真切的!人生是实在的!
它的归宿决不是荒坟;
“你本是尘土,必归于尘土”,
这是指躯壳,不是指灵魂。
我们命定的目标和道路
不是享乐,也不是受苦;
而是行动,在每个明天
都超越今天,跨出新步。
智艺无穷,时光飞逝;
这颗心,纵然勇敢坚强,
也只如鼙鼓,闷声擂动着,
一下又一下,向坟地送丧。
世界是一片辽阔的战场,
人生是到处扎寨安营;
莫学那听人驱策的哑畜,
做一个威武善战的英雄!
别指靠将来,不管它多可爱!
把已逝的过去永久掩埋!
行动吧——趁着活生生的现在!
胸中有赤心,头上有真宰!
伟人的生平启示我们:
我们能够生活得高尚,
而当告别人世的时候,
留下脚印在时间的沙上;
也许我们有一个弟兄
航行在庄严的人生大海,
遇险沉了船,绝望的时刻,
会看到这脚印而振作起来。
那么,让我们起来干吧,
对任何命运要敢于担戴;
不断地进取,不断地追求,
要善于劳动,善于等待。
(杨德豫译)
注释:
“你本是尘土,必归于尘土”,这是耶和华对亚当说的话,见《旧约·创世记》第3章。
此语原出于古希腊医学家希波克拉底(约前460—前377)的《格言集》。
“沙”指古代计时用的沙漏中的沙粒。“时间的沙”指人类的历史。而从下一节诗来看,这里的“沙”又可解释为“人生大海”岸边的沙滩。
【赏析】
朗费罗的诗歌题材广泛,技巧娴熟,音韵优美,通俗易懂,其中的一些名篇在他生活时代的美国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因此朗费罗有“炉边诗人”之誉,当时的欧洲文学界亦把他视为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然而,无论从主题内容还是从诗歌创作的形式方面,朗费罗都深受传统英语诗歌的影响,很难有所创新,因此在惠特曼确立了自己的诗坛地位之后,朗费罗的诗名并未维持太久,今天更是被人们冷落,身前身后境遇悬殊,这或许就是历史的残酷与无奈。
朗费罗是一个民主主义者和人道主义者,他喜欢将日常的生活场景融入自己的诗篇中,赞美劳动者的勤劳、智慧和对生活的热爱,贯注着对普通人的理解与同情。作为一个正义的诗人,他在著名的《奴隶的梦》、《警告》、《斯卜灵菲的军火库》等诗篇中揭露和抨击了蓄奴制度、殖民统治与战争给人们造成的残酷奴役与迫害。
《人生颂》一诗是朗费罗最著名的抒情诗之一。它首次发表在一份名为《内克波克》(Knickbocker Magazine)的杂志上,后来收入诗人的第一部诗集《夜吟》中。该诗以一位年轻人的口吻来表达诗人对人生的见解(避免了诗人直接说教之嫌),在前两小节开门见山,以什么是人生起笔,诗人同时故意设置一个悲观人生论的“歌者”作为批驳的对象,反对将肉体的必死性作为把人生视为一场幻梦的因由,以恢复生命的灵性维度来维护人生的现实意义。因此,这两节已经预示了下面要进一步引申的两点内容: 一是如何对待生命的时间性,二是如何认识和评定这样的生命。所以,从第三小节开始,诗人以如何度过人生为承接,开始阐释全诗的主题,指出人生的目标和道路在于行动和不断的自我超越。人生既然是真切而实在的,那么就应该“趁着活生生的现在”而行动,就应该做一个敢于面对一切现实的“威武善战的英雄”。在第七、八小节,诗人转入到对人生价值的诠释上,以说明人生要如此度过的终极意义——那些伟大的勇敢者的生命划出的轨迹终究不会消失,它留在“时间的沙上”(即人类的历史上),给后人带来永恒的启示。第九小节是对全诗的总结,呼吁人们行动起来,不断追求,不断进取,以拥有一个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从整体结构上看,全诗层层递进,环环相扣,起承转合,十分自然,体现出诗人不凡的技巧和构思。
这首诗属于典型的教谕诗,体现了朗费罗的诗学理念。朗费罗是积极的“为人生而艺术”论者,主张艺术应该鞭挞现实,激扬人们的生活热情与斗志,从而造福人类。他在《歌手们》一诗中指出诗人有三项任务: 娱悦、鼓舞和教导。为了实现这样的目的,朗费罗的诗歌往往选用最常见的英文传统格式和常见的语言,用词口语化,琅琅上口,易于让普通读者阅读并引发他们的共鸣。《人生颂》即采用传统格律诗中最常用的四行诗节形式,诗行则主要采用抑扬格四音步(有一部分是三音步),一轻一重的音节在同一行诗里出现四次。此诗韵律整齐,采用a-b-a-b,c-d-c-d,e-f-e-f这样的隔行韵形式,而且脚韵还穿插了单韵和双韵的变化,奇数行用双韵,偶数行用单韵,如第一小节中一、三行的“numbers” “slumbers”,二、四行的“dream” “seem”。双韵幽婉明快,单韵则强劲有力,两者的交叉使用无疑进一步增强了该诗抑扬顿挫的节奏感。除此以外,部分诗行还采用了头韵的修辞形式,如诗中第三行、第六行、第八行与第十七行中的soul and slumbers, grave and goal, spoken and soul, broad and battle等皆为典型的头韵修辞法。所有这些韵格、脚韵与头韵的运用从总体上形成了这首诗工整和谐的韵律,使之节奏明快、语气流畅,读起来铿锵有力,优美动听,而这又恰好与诗的思想内涵珠联璧合,共同给人们带来一种奋发向上的感觉,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与当时正值西进运动与工业革命时期的美国人那种蒸蒸日上、拼搏进取的时代精神十分吻合,这也许就是它能够广为流传的根本原因所在。
(韩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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