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恨的种子在我的心中发芽,
随着潮湿的夏天越来越热
它长得又绿又黑,分外粗壮,
它攀着我愠怒的蔓藤沙沙疯长,
迷惑了我的视线,把我的眼睛遮掩。
连在我心瓣之林里筑巢的乌鸦
也聒噪着叼起我仇恨的火种,
把毫无理智的激情,我的狂怒,
投向一堆堆危险的枯叶。
乖戾的天气用热风威胁我的树林,
热气把鸦群打发回它们的老家,
就连秃鹫也被烈日炙得好苦。
我成了这性质不明的毒种的沃土,
它像恐惧一样,一个季节就能开花。
它像我早已熟知的恐惧,是一座
绿色天使的森林,猛兽在这里繁衍。
于是我呼吁掌管和风细雨的神明,
赞美我,砍掉这些罪恶的枝条,
带给我——轻轻地——牧野的天气,
赐给我以儿童的花园与季节。
(李文俊 译)
【赏析】
伍德科克称菲丽斯·韦伯的诗“纤小、朴实,就像石雕一样,浑身都是意味”。纵观她所写的诗,尽管纤小,整体看来却是非常大气的,有一种气魄美。
韦伯在这首诗里,把“嫉恨”比喻成燥热的夏天里疯长的植物:“嫉恨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并随着“越来越热”的“潮湿的夏天”“沙沙疯长”,它“又黑又绿,分外粗壮”。夏天是一个令人躁狂的季节,尤其这种嫉恨的情绪,已经到了一种不可遏制的地步,正如诗里所说“迷惑了我的视线,把我的眼睛遮掩”。主人公已经被嫉恨遮蔽了双眼,蒙蔽了心灵,心中只有狂怒。“聒噪”的“乌鸦”是狂躁的象征,它点燃了主人公心中“仇恨的火种”,“投向一堆堆危险的枯叶”,干柴遭遇烈火,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可这本即将发泄出来的强烈的情感,在环境的逼迫下,被“乖戾的天气”的“热风”“热气”“打发回它们的老家”,主人公宣泄的出口一下子被堵住了,得不到喷发。就像是“秃鹫”“被烈日炙得好苦”,是无法言说的沮丧和痛苦。
诗人将人们心中细腻的抽象的情感物化,充分运用比喻和象征将主人公强烈的情绪生动地传达出来。她把自己的心比喻成一片森林,称为“我的森林”,森林里的“蔓藤”、“乌鸦”、“毒种的沃土”、“猛兽”、“罪恶的枝条”这一系列的意象,是作者心中恶的象征。可是,我们总说:“人之初,性本善。” 天使是美好和善良的象征,所以这本是一座“绿色天使的森林”。然而,“猛兽”已经“在这里繁衍”,在这“毒种的沃土上”,“嫉恨的种子”生根发芽,“一个季节就能开花”。这个森林开始因这嫉恨变得阴暗恐怖,于是作者在此将嫉恨和“恐惧”做了一个类比: 同样是人类内心潜藏的不可遏制的情感,同样是黑暗的森林里繁衍的“猛兽”。主人公面对蛰伏在心底深处愈演愈烈的“火种”痛苦得无法自拔,既不能疯狂地纵火以自我毁灭,也没办法熄灭以达到自我救赎。既然自己不能战胜心魔,那就借助外来的力量,“于是我呼吁掌管和风细雨的神明”,来浇灭心中熊熊燃烧的嫉恨之火,帮助“我”“砍掉这些罪恶的枝条”。我们相信世界上最纯洁的莫过于小孩子的心灵,所以,在诗的结尾主人公渴望神明“赐给我以儿童的花园与季节”。
弗洛伊德的“压抑说”认为,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受到压抑,就会在潜意识里寻找突破口,作为对现实生活缺憾的补足。白日梦由此而生,而白日梦的形式是各式各样的,包括空想等形式的逃避。于是,受压抑的主人公,编织起美丽的梦:“掌管和风细雨的神明”出现,带来“牧野的天气”,赐予“儿童的花园与季节”。作者的这首诗,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理论。如果跳出这首诗,从外围整体地把握,将诗里涉及的所有意象都组接起来,我们会惊讶地发现,这本就是一个童话的国度!只是这是一个邪恶的世界,诗人像个小孩子般祈祷神明的救助,以还原森林原本纯净美好的面目。在这个童话式的寓言里,诗人用儿童的视角,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世界。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有善有恶的,任何人都不能保证永远葆有一颗至诚至真的纯洁心灵。我们曾经拥有过纯洁的心灵,只是等我们慢慢长大了,经历了体验了,当我们受到伤害的时候,嫉恨的种子——这种恶的因素就会暗暗地滋长。嫉恨像是一把双刃剑,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人们只有随时进行自我反省和心灵净化,才不至于让嫉恨这样的杂质“沙沙疯长”。人类需要的是纯净的世界,是“牧野的天气”和“儿童的花园与季节”。
(吕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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