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几时
人们才不欠我们的东西……
在哪个角落
我们可怜的膝盖才能得到长久的休息!
要到何年何月
鼓舞我们的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
要到几时
可疑之神才使我们的苦难得到报偿……
我们已久久地坐在桌旁,
身边的婴儿难熬午夜、饥饿痛哭、难入梦乡……
要到几时我们才能在永恒的早晨的边缘
和他人相见,大家都已用过早餐。
这泪水的深渊——我从未叫人把自己带到这里,
要持续到哪一天!
我用双肘支撑,以手掩面,
垂头丧气,浸在泪水里边:
这悲惨的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是谁在痛饮之后嘲笑我们,
时而走远,时而靠近,
就像盛着人类痛苦本质的黑色勺子——墓坟……
那昏暗的坟墓更不知道
这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赵振江 译)
【赏析】
1923年以后的十年,巴列霍因对社会及政治运动产生兴趣,于是开始写作一部社会抗议小说及若干剧本。直到1933年后(西班牙内战前后),他才又重新致力于诗的创作,但是这些诗作一直到他死后才出版——《人类的诗》(1939),这本诗集包括了好几首被认为是巴列霍最好的诗作。这些诗歌生动刻画了人类在面对死亡及无理性之社会生活时的荒谬处境。本诗中,他并没有直接阐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生目的,而是通过忧伤的情调、神秘的意境、讽刺的口吻、支解的语言,将噩梦般的、支离破碎的现实焊接起来,不过焊接的目的却正是为了将它打碎。诗人在这里坦率地抒发了自己的内心感情,表现了其对被压迫人民的同情。
前三节反复提出质问:“要到几时”,人才能不奴役他人,人才能不受苦难,人才能不必忍受饥饿,人才能吃到必需的早餐和晚餐。然而,无论“我们”在餐桌边坐多久,都没有早餐和晚餐。在餐桌边却吃不到饭,婴儿嗷嗷待哺,大人泪流满面,这就是“我们”的境遇。“在哪个角落/我们可怜的膝盖才能得到长久的休息!”既可看做是长久劳作不得休息,也可看做是被迫“下跪”的形象说法。我们质问“可疑之神”,我们的苦难为何难以得到报偿?贫苦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巴列霍描写这些悲惨、不幸的社会现象本身,就是对社会不公正的抗议,是对所有被压迫者的同情。“要到何年何月/鼓舞我们的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其中,“十字架”是不幸的象征,象征上帝之子耶稣为了拯救人类而宁愿承受的无尽的苦难,只有全人类都解放了、自由了、幸福了,“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而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他悲观失望,看不到灿烂的明天和美好的未来。
诗人对人民的不幸深表同情却无能为力,因而陷入深深的痛苦与自责。“我用双肘支撑,以手掩面,/垂头丧气,浸在泪水里边: /这悲惨的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然而,也正是这种人道主义的激情使他在后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走上了一条新的文学道路。
第五节隐含着对压迫者的愤恨:“是谁在痛饮之后嘲笑我们”。有人在忍饥挨饿,有人却在“痛饮”且毫无同情之心。人民在这种生活的苦水里受尽了煎熬,这“泪水的深渊”“要持续到哪一天”!诗人反复咏叹“要到几时”,表现出对未来的无望与焦虑。那嘲笑我们的人,不啻是“我们”的坟墓。不公的社会何时才能改变呢,“我们”不知道“还要维持多少时间”!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绝望无助的“我们”!
巴列霍在1925—1930年期间进行了诗歌理论上的探讨,他说:“艺术不是一种政治宣传工具,它是一切政治创作的最高手段。”他又说:“作为人,我能同情并为革命工作,但是,作为艺术家,抑制可能隐藏在我的诗里的政治意义的权力,既不在任何人手里,也不在我自己的手里。”《悲惨的晚餐》鲜明地表现了诗人的美学思想和诗歌创作原则,将政治观念融会到具体可感的形象中去,让读者从形象中得到启发与认识。巴列霍的诗是拉丁美洲人民宝贵的财富。
(党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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