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空虚
被剥夺了笑声和文字
我感到被击败
被渺小的情感和渺小的事物掩埋
半真半假的恨
半真半假的爱
本当放胆呐喊的时候
我只能轻声诉说
你们熟悉这声音
断裂在我干哑的喉管
像芦苇一样纤弱
旧诗永远离开了我
幻想新诗我还不敢
我预料会产生新的诗篇
且等那幸福的时辰出现
(易丽君 译)
【赏析】
本诗作于20世纪50年代。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1947年,波兰举行议会选举,贝鲁特当选为总统,波兰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但波兰长期形成的社会结构、政治和文化传统、宗教信仰以及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都说明想要在波兰立即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是非常艰难的。但当时的领导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贝鲁特为首的波兰政府还是照搬照抄了苏联社会主义的建设模式,而并没有根据本国国情来发展经济。这给波兰人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物价飞涨,货币贬值,人民生活水平下降。这些激起了波兰人民内心深处的强烈不满,对新政权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从诗歌可以看出,鲁热维奇是一个充满社会责任感和焦虑感的诗人。他给我们营造了一种孤独、苦闷、矛盾、压抑的情感氛围,表达了人生的苦闷和彷徨。作者以第一人称“我”,通过抒发内心感受的方式反省历史政治、探索社会发展。他以诗人特有的敏锐的洞察力洞悉了当时人们对这个变化中的时代感到内心彷徨,有几分戒备又有几丝恐惧的真实心态。所以当“被剥夺了笑声和文字”时,“本该放胆呐喊出来”,“只能轻声诉说”。面对波兰建立的新的社会秩序,诗人心中充满了犹疑与不安。因为新的政权虽然已经建立,并且在短期内人民的生活状况确实有所改善,但因为种种弊端和不健全的社会制度,这一切毕竟未能持久,相反缺陷与不足更多地显现出来。作者面对当时的社会环境,感到虚弱无力,感到无比的怀疑,感到迷茫与不安。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祖国,与自己血肉相连,因此,作为一个充满社会责任感的诗人,作者并不是冷眼旁观的局外人,而是充满了热情与关爱。“半真半假的恨/半真半假的爱”,这种爱恨交加的感受是多么的真挚,多么的动人!无需太多的言语,作者已经将自己的感情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可谓辞约而意丰。作者在黑暗中摸索,祖国的未来、国家的命运仿佛深不可测,难以预知:“旧诗永远离开了我/幻想新诗我却不敢。”诗人的情感世界包容着对历史、对社会忧虑思索的哲理命题。
这首诗篇幅短小,浓缩凝练,表现了个人与历史的复杂关系。语言朴实无华,却寓意深远,蕴涵了诗人对个体生命在社会现实面前彷徨孤独的敏感体验。细品该诗,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诗人情感的迷失与忧郁。作者是挣扎的,是痛苦的,诗人所处的是一个真实的而且不可回避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讥嘲”和“冷言冷语”,诗人试图发出声音,却“像芦苇一样纤弱”并且“断裂在我干哑的喉管”。这是真实的痛苦,这是真实的矛盾,在暗夜里触手可及,这种感觉如藤蔓一般牢牢抓住诗人的心。然而诗人在充满灰色的世界面前却又是充满希冀的,并没有逃避,没有绝望地去寻求精神的避难之所,相反他认为一切都将过去,一切都是瞬间,诗人对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我预料会产生新的诗篇。”这并非是粉饰现实,而是诗人荒芜失落的情感世界在最后的心灵归航。这里不由得让人想起鲁迅在小说《药》中最后给读者呈现的夏瑜墓前那一个白色的花环。这是黑暗的现实,但又何尝不是充满着希望,正所谓: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某种程度上说,政治环境对知识分子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甚至决定性的作用,它是知识分子行动的方向标、内心感受的测量器。该诗是在表达内心感受,更是在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诗人站在历史的高度,以犀利的目光关注并审视社会体制与社会环境对于国家和人民命运的影响,带有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也凸显了诗人高度的人性关怀精神及深邃的人生思考。这是个人的迷茫与惶惑,更是时代的苦闷与彷徨。但是毕竟诗人对于社会的思考、人民命运的关注最终超越了个人感情的得失和叹息。
(周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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