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将不再携手漫游,
从黄昏直到夜阑人静,
尽管爱情依旧涨满心头,
而月色也依旧那么明净。
因为利刃会把剑鞘磨破,
灵魂也会把胸膛磨损,
心房需要喘息一刻,
爱情也需要休息的时辰。
尽管良宵专为爱情而设,
而白昼又来得太早,太快,
但我们将不再依依难舍,
在明媚的月色里徘徊……
(飞白译)
【赏析】
拜伦,这个旧世界的叛逆者,常常以两种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一方面,他就像自己笔下的主人公唐璜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寻求新的刺激、新的舞台、新的诱惑、新的危险。他的主要消遣是在“贵族社会婚姻生活的花园里拈花惹草”,把目标一个接一个地瞄向爱情的禁果——牛津伯爵夫人、弗朗西斯·韦伯斯特夫人、卡罗琳·拉姆夫人、玛丽安娜、西格蒂、拉·福里安娜等等,她们一个个心甘情愿地落入他急切等待着的手中。“我要采尽我的青春的矿藏,直到最后一条矿脉,然后——再见。”这就是他的行动准则。但另一方面,一种弥漫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大悲哀,一种厕身人群却难以排遣的孤独感和忧郁感时时笼罩他的心头,使他感到人生的空虚、爱情和荣誉之无价值。于是热情奔放、性格暴烈的诗人在我们面前就变成了一个愤世嫉俗、心境阴暗的厌世者。他在日内瓦德安格利来特里旅馆填写旅客登记单时,在年龄栏里填上“一百岁”(其时他才28岁)。“人不老心老”,年纪轻轻而阅历丰富,以至于对人世充满一种愤世嫉俗的嘲讽,这就是拜伦其人的悲剧。这种悲剧性的矛盾冲突也反映在《我们将不再携手漫游》一诗中。
拜伦一生写过无数优美的情诗,或赞美情人的形体之美,或歌咏爱情的纯真执著,但在这首诗里,他却表现了爱情之阴暗、忧郁的一面。夜阑人静、月色明净,正是天造地设的良辰美景,哪一对情侣不希望逗留的时间越长越好呢?然而,诗人在此时此刻提出——“不,我们将不再携手漫游”,要与情人分手作别。难道诗人已不爱她,又要去另觅新欢?不是的,诗人明明说,“爱情依旧涨满心头”。那么,是诗人真的感到疲劳了,需要“喘息一刻”了?不,他不是说过要采尽他的青春的矿藏,直至最后一条矿脉吗?可究竟为什么,他要放弃这专为爱情而设的良宵呢?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人不老心老”的年轻诗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对爱情乃至对人生的厌倦感。包裹在追求欢乐的躯壳之中的悲哀的灵魂突然苏醒,冲破了恣意行乐的躯壳,而直面惨淡的人生。于是,明媚的月色失去了它的光泽,依依难舍的呢喃缺乏了吸引力,阴暗的心境笼罩了爱的世界。
(张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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