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起我沉重的心,肃穆庄严,
如同当年厄蕾特拉捧着尸灰瓮,
我望着你的双眼,把所有灰烬
全部倒在你脚边。你看吧,你看
我心中埋藏的哀愁堆成了山,
而这惨淡的灰里却有火星在烧,
隐隐透出红光闪闪。如果你的脚
鄙夷地把它踩熄,踩成一片黑暗,
那也许倒更好。可是你却偏爱
厮守在我身边,等一阵清风
把死灰重新吹燃,啊,我的爱!
你头上虽有桂冠为屏,也难保证
这场火烧起来不把你的金发烧坏,
你可别靠近!站远点儿吧,请!
(飞白译)
注释:
古希腊阿伽门农王的女儿。阿伽门农被害后,她帮助弟弟俄瑞斯忒斯逃走,准备将来报父仇。弟弟长成后乔装回来,报告俄瑞斯忒斯的死讯,以麻痹仇人。姐姐厄蕾特拉悲痛欲绝,于是俄瑞斯忒斯告诉她: 这尸灰瓮中还有生命。
【赏析】
1845年1月10日勃朗宁在读到伊丽莎白对自己出自衷心的诗评后,满腔热情地写下第一封信:“亲爱的巴莱特小姐,你那些诗篇真叫我喜爱极了。……如今在向你——直接向你本人说话的当儿——而这还是第一次,我的感情全都涌上了心头。我已经说过,我爱极了你的诗——而我也同时爱着你……”这以后他们经过了四个半月殷勤的通信,在五月下旬一个暮春暖和的日子,勃朗宁终于获准进入她的病房,看到一个可怜瘦弱的女子蜷伏在她的沙发上,甚至不能起身让座,唯有一双深沉的大眼睛透露着动人的哀怨。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使勃朗宁望而却步,在会面后的第三天,伊丽莎白就接到了勃朗宁写的第一封求婚信。这突然降临的爱情使伊丽莎白感到了死亡般的战栗,尔后她在眩晕中涌起了疑虑和恐惧,她怀疑勃朗宁只是出于高贵的怜惜而一时冲动,说了“不知轻重”的话;她感到自己的疾病愁苦和情人的前程似锦是不可扯平的巨大落差;她几乎怀着绝望的心情问自己: “叫我拿什么来作为你应得的报答?”但在她断然拒绝了勃朗宁之后,却又觉得“从此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这首诗就表现了女诗人这一阶段矛盾复杂的爱情心理和悲喜交加的情绪特征。中国古人云: 哀莫大于心死。心如死灰总是形容一个人哀伤至极。女诗人在此以如死灰的心为题材,表现其间尚在燃烧的火星,它可以轻而易举地被踩熄,也可能像救活的火苗蔓延开去。她向情人倾倒着如山的哀愁的灰烬,同时也打破年深日久的孤寂,向情人袒露了埋葬多年的心声;她让情人“鄙夷地”踏灭尚存火星的灰堆,却又暗示“一阵清风”就能使它们死灰复燃;她大声地呼叫情人提防“火”灾,实际上却是在表白自己感情的热烈炙人。这种双重含义的独白既显示了女性的羞涩和聪慧,又体现了女诗人在拒绝勃朗宁之后对自己先前的言不由衷的追悔,和生怕害了自己心爱的情人的忧虑,纯洁真挚的情感由此展示出丰富的折光和韵致。
女诗人原以为死神已挡在她和情人之间,对他们的爱情诅咒说“不行!”,但勃朗宁一往情深地守在她深锁的闺房门口,一声声地呼唤和恳求,不知疲倦地帮助她摆脱惊慌、疑虑和哀怨,终于使她“动摇”了,她此刻应答的心声暂时还很怯弱,还彷徨游移,但已是充满喜悦、充满感激,并已有些自信了。诗人作为一个在病房里消磨了半辈子的女性,她的情诗已不再有痴情娇态的容姿,也不再有甜蜜婉转的歌喉,而带着更多的苦涩和伤感,更深沉的理解和关怀。但除了女诗人特有的感情色彩外,我们还可从这首诗中看到她特有的风趣和戏剧性的对白,尤其是在诗的结尾,女诗人要自己的情人“你可别靠近!站远点儿吧,请!”,那假装的焦急和怒意下,有一丝幸福而机敏的笑意在隐隐荡漾。
(潘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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