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风吹乱非洲棕褐色的
毛皮。吉库尤族如蝇一般迅疾,
靠草原的血河养活自己,
一个撒遍尸体的乐园。
只有挂“腐尸上校”衔的蛆虫在喊:
“不要在这些死人身上浪费同情!”
统计证实,学者也掌握了
殖民政策的特性。
这意味着什么,对在床上被砍的白孩子?
对该像犹太人一样消灭的野蛮人?
长长的灯芯草被打碎,成了
鹭鸟的白尘,它们的叫声
从文明的曙光开始,就在烤焦的河
或兽群聚集的平原上回荡。
兽对兽的暴力被看作
自然法则,但直立的人
却通过暴行而达到神圣。
谵妄如提心吊胆的兽,人的战争
合着绷紧皮的鼓声舞蹈,
而他还把死人签订的白色和平——
把当地的恐怖称作英勇。
又一次,残暴的必要性
用肮脏事业的餐巾擦手,又一次
浪费我们的同情(像对西班牙一样),
大猩猩在跟超人角斗。
我,染了他们双方的血毒,
分裂到血管的我,该向着哪一边?
我诅咒过
大英政权喝醉的军官,我该如何
在非洲和我爱的英语之间抉择?
是背叛这二者,还是把二者奉还给我?
我怎能面对屠杀而冷静?
我怎能背向非洲而生活?
(飞白 译)
【赏析】
在被写作危机笼罩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当诗人们为自由诗、投射主、反韵律、自白主义、重返美国之根等目标而奋斗的时候,沃尔科特的作品很少受到关注。而最近十年,沃尔科特的作品日益受到重视。《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是一部重要的选集,诗集表明诗人已在诗歌里找到了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能够把他的先辈们的写作手法和他自己鲜活而敏感的语言融合在一起。
沃尔克特是非洲黑人和欧洲白人的后代,黑非洲的广袤大地和原始活力赋予他血肉之躯和惊人的创造力,而欧洲古老的文明又给予他活跃的心智和灵动的才思。这个加勒比海地区典型的混血儿后代,终生为两种文化的冲突而痛苦,他是一个被分裂成两半的孩子,一个“患有文化精神分裂症”的诗人。在内心的情感深处,他深深眷恋着永远无法回归的非洲大陆;而在文化传统方面,他又特别崇尚希腊古典文化和英国的诗歌传统。这首《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是沃尔克特早期的诗歌作品,诗歌集中描写了多种族社会的矛盾,以及诗人面对欧洲和非洲文明之间的冲突、面对殖民屠杀产生的矛盾心情。可以说,这本诗集是非洲文化、欧洲文化、加勒比文化及东方文化等多元文化交融下产生的硕果。
当诗人看到非洲吉列库尤人为反抗英国殖民统治而造成的流血冲突时,诗人既强烈抗议英国的殖民主义政策,又为双方的流血而痛心。诗人明白他不会背叛非洲,可是他又十分喜爱象征欧洲文明的英语,在难以取舍的两难选择面前,诗人何去何从呢?
诗人无法选择其中之一,也无法背叛任何一方,不可能把两个大陆给予他的东西返还,也不可能坐视非洲人民遭受屠杀而不闻不问,更不可能漠视非洲所遭受的苦难而背向非洲独自生活。诗人在痛苦地深思,混血身份让诗人感受到了最大的分裂。
显然,诗人的最终选择不是形而上的对立或偏激的否定,而是综合与重建。诗人把自己的个人成长和全部创作都看做是两个世界相互冲突和高度综合的结果。用诗人自己的话来说,这种综合与重建就是“重新命名”。在这个重新命名的过程之中,正如他所说,“作家发现自己目击一种文化的黎明正在一枝一叶地逐渐形成时,会产生欣喜的力量,为自己适逢其时的好运庆幸,这正是人们,特别是住在海边的人们为什么喜欢向初生的太阳顶礼膜拜的原因”。正是这种“重新命名”的综合与重建,才使他以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意识去创作优秀的作品,这就是诗人在矛盾中思索所得到的启示。
沃尔科特从创作内部着手,写了一首一首在题材上差别甚微的诗,把声音、音乐感作为一个与被感知、被体察到的经验相连通的连接体来重建,也尝试着对题材进行约束,虽然这种约束是格律诗的体式本身固有的。这种约束使诗人创作的诗句像是链锯上的环齿在生活的粗大树干上来回拉锯,这条链锯的连接并非是巧妙加工的结果——它是内在的、有机的,读者将要面对的是被截断的树木、它的年轮、它的不规整。
沃尔科特以画家的敏锐的洞察力,用本诗细致地观察描摹了社会的生活,迅捷地捕捉了细微感情。瑞典文学院认为他的创作始终“忠于三样东西——他所生活的加勒比海、英语和他的非洲祖先”。这三样东西在这首诗中得到鲜明的表现,并给他的诗歌带来形式的厚重感。整首诗歌韵律和谐,风格简洁明晰,隐喻丰富,表现力很强。
(党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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