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不朽改变着他自身一样
诗人用一把脱鞘的利剑唤醒
他的世纪,他喊着“死亡胜利”的奇异声音,
又使这个时代感到恐惧!
像往昔的伊特尔听到仙人
赋予人间字眼最纯真的意义时卑微的一跳,
他们,吵嚷地声称这是在污浊的黄汤中
纵饮的巫术。
从大地到云天都怀着敌意,冤家呵!
假如我们不雕下这块无饰的矮石,
——这从冥冥灾殃中落下的缄默的陨石,
来装点光垂千古的坡的坟墓,
其实你本身就是一块花岗岩,至少你向着
未来的飞短流长永远显示着棱角!
(葛雷译)
注释:
伊特尔,希腊神话中的七头蛇。爱伦·坡生前曾受到攻击,有人说他是沉溺在圣诗国的千头伊特尔,此处诗人以此反讥。
爱伦·坡生前嗜酒,而且诗作奇险,故有此议。
【赏析】
还在年轻的时候,马拉美读过爱伦·坡的法译本小说后,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对他的诗更是着迷,并对他产生崇敬之心。早在1862年,马拉美就开始将爱伦·坡的诗以散文形式译成法文。波德莱尔于1867年在穷困中去世后,马拉美继续他翻译爱伦·坡诗作的工作,并希望以一种全新的形式出版。后来,马拉美遇见了著名画家马奈,基于对爱伦·坡的共同喜爱,画家和诗人一起策划出版爱伦·坡的作品。1875年,由波德莱尔、马拉美翻译,马奈插图的爱伦·坡诗作《乌鸦》出版了。此书文笔优美,且与原诗风格近似,被公认是最出色的译诗典范,加上艺术大师的插图,书一印行,立即受到批评家的好评。同年,美国巴尔的摩纪念爱伦·坡逝世25周年,立纪念像,于是请马拉美作诗。马拉美欣然命笔,写下了他最好的悼诗之一《爱伦·坡墓》。此诗收在《爱伦·坡纪念文集》中于1877年出版,马拉美曾经亲自将该诗译成英文,法文原诗则直至1884年才与法国读者见面。
在诗中,马拉美为诗人正名。诗的第一节,马拉美写道,诗人的奇异声音就像利剑,使他的时代恐惧,但也能惊起世人。诗人也许因为自己超越时代的步伐而被人误解,但岁月终将还之以公正,赋予杰出诗人以不朽的声名。然而公正的到来需要漫长的等待,诗人享受盛名之前也许必先得面对数不尽的流言飞语。在第二节中,马拉美用几个隐喻表达了这种艰辛痛苦的过程。看,当天使赋予人间字眼最纯真的意义时,七头蛇怪伊特尔可是要癫狂地暴跳的,诗人酒后诗情洋溢作出的奇险诗作,也会被诬为纵饮滥醉后可恶的巫术。第三节承接第二节,继续说诗人面临的苦境,似乎从大地到云天都怀着敌意,把诗人当作冤家来攻击。但在此节,笔锋已有所转,马拉美写到了要在爱伦·坡的坟上立一座碑石,来抵挡闲言碎语,碑石是从冥冥灾殃中落下的陨石,虽然缄默却坚硬无比,抗得住所有诋毁与伤害。第四节干脆把爱伦·坡比作那块花岗岩,让所有的飞短流长在他坚强的棱角前粉身碎骨。在这里,马拉美表达了他对爱伦·坡的崇敬: 诗人为自己留下的最伟大的纪念碑不是人们为他建筑的墓碑,而是自己不朽的作品和高贵的人格。
这首诗题名为“爱伦·坡墓”,写的叹的似乎是爱伦·坡,但又不全是爱伦·坡,它多多少少也有些自喻之意。早在作于1868年的一首十四行自喻诗“以纤纤手指高高献上月牙形玛瑙……”中,马拉美就表达过一种空寂落寞的心境;爱伦·坡与俗世格格不入,他被流俗排挤打击的遭遇也许让诗人心有戚戚,但是在《爱伦·坡墓》中,我们看不到这种失落无奈的空寂落寞,而看到了一种惊世骇俗的勇气和桀骜不驯的硬骨。也许诗人曾经因不合流俗不被认同而失落无奈,但爱伦·坡的诗魂又给予了他莫大的鼓舞,唤起了他的斗志与昂扬的精神。因此也可以说,在这里,诗人是借爱伦·坡喻自己的心态,爱伦·坡不过是一个象征,象征着诗人在闲言碎语、飞短流长中守候神圣诗魂的痛苦中的坚贞和坚贞中的痛苦。
(苏东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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