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关心物种吗?”不!
自然从岩层和化石中叫喊:
“物种已绝灭了千千万万,
我全不在乎,一切都要结束。
你向我呼吁,求我仁慈;
我令万物生,我使万物死,
灵魂仅仅意味着呼吸,
我所知道的仅止于此。”
难道说,人——她最后最美的作品,
眼中闪耀着目标的光芒,
建造起徒然祈祷的庙堂,
把颂歌送上冰冷的天庭,
他相信上帝与仁爱一体,
相信爱是造物的最终法则,
而不管自然的爪牙染满了血,
叫喊着反对他的教义,
他曾为真理和正义而斗争,
他爱过,也受过无穷苦难,——
难道他也将随风沙吹散,
或被封存在铁山底层?
从此消灭?这是一场噩梦,
一个不和谐音。原始的巨龙
在泥沼之中互相撕裂,
与此相比也是柔美的音乐!
生命是多么徒劳而脆弱!
啊,但愿你的声音能安慰我!
哪儿能找到回答或补救?
唯有在通过了帷幕之后。
(飞白译)
【赏析】
诗人们多半与科学格格不入,怨科学破坏了诗意,但丁尼生却大胆地把破门而入的科学当作了自己的缪斯——纵然如他所说是“可怕的缪斯”!在科学新发现特别是古生物化石发现的基础上,丁尼生在达尔文提出进化论之前九年就在《悼念集》中提出了朴素的进化论思想。他不但肯定了物种演化,而且把“上帝照自己形象造的”人也列入了物种演化的序列,鉴于当时古人类化石尚未发现,诗人的这一见地是很有科学眼光的。丁尼生、达尔文恰好是同龄人,一位诗人、一位科学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是诗歌史上的一则佳话。
在前一首诗中诗人提出的是个体生命的存在问题,而在这首诗中提出了物种——人类的存在问题。在前一首诗中诗人认为自然“仅仅关心物种”而不爱惜个体;在这里自然对此作了回答:“不!我对物种也不在乎。”自然不是上帝,对物种绝灭不抱恻隐之心,“一切都要结束”是铁面无私的法则。
当丁尼生把人纳入物种演化生灭的序列之时,他便宣告了上帝仁爱的虚假和人类存在的有限,他便不仅以个人的身份而且以人类的身份面对了“存在”的意义问题。人——自然的杰作,她最后最美的作品,有知有情有义的生灵,竟也要与其他物种一样消灭,这是信仰危机给人们带来的多么痛苦的现实!时间过去了一个多世纪,我们至今尚能感到诗人提问的勇气和内心的痛苦。
同时我们也看到,同样的大自然,在不同诗人的笔下会呈现多么不同的性质:
对于歌德,自然是引力;
对于艾兴多尔夫,自然是和谐;
对于华兹华斯,自然是天启;
对于雪莱,自然是爱;
对于惠特曼,自然是生命力;
而对于丁尼生,自然却是法则。
(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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