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强

木楼梯

一九八七年。像一阵轻风从这个十月吹过

爷爷走了，他的呼吸从此被黑暗取走

一本书躺在了最后一页。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下午的藤椅上。被剃光的头

散发着菩提的光晕：安详，静谧。仿佛从未离开

这个下午，我没有哭。但我知道，爷爷真的走了

那年我十四岁。

从此，那间屋，以及满屋子深深的黝黑

也空了下来，像铁锈堆垒的时钟。那些垂下来的蜘蛛网

挂满了阴凉的尘埃　木楼梯凝固在目光的呼吸中

再也没有人去用双手和它交流

二十一年过去。我用双脚去反复抚摩满含体温的方言

时空隔着厚厚的尘埃，有多少粒尘埃便有

多少个沉下去的日夜

木楼梯左边的泥巴墙上是驳迹斑斑昏黄的旧报纸

这些荒芜的时光，是白发枯萎的草原。

那些影子走着走着，就失去了最初的重量。

那些喊出来的声音，被调到了静音。那些体温和方言

糊在了四处透风的墙壁中

木楼梯把我长大的双脚捧在手心，小心翼翼扶着我

一步一步　缓慢向上移动。每走一步我就被久违的亲情

温暖地抚摩一次　一颗干涸的种子就被泪水的甘露滋润一次

还是那个少年　仿佛就在从前

回忆有多重　尘埃就有多轻

一切都若隐若现　忽明忽暗

我从木楼梯上去

我从木楼梯下来

二十一年的时光，转眼即逝

那些好吃的麦片，那个馋嘴的孩子还在

（选自《中国诗人》2010年第4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