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动物学教授佩尔西科夫偶然发现用一种神奇的红光照射生物可以使其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与繁殖。这一尚未成熟的科学发现被一个急功近利的国营农场经理草率地应用于小鸡孵化,以期振兴国家的养鸡业。结果却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佩尔西科夫教授订购的用作研究的爬行动物蛋被当作进口种蛋错发给农场,结果孵出了大批吃人的巨型爬虫。这些怪物以惊人的速度繁殖,并迅速向各地蔓延,造成了一场空前的可怕灾难,甚至连政府出动大批红军与其作战也无济于事。情势越来越危急,当巨型爬虫逼近莫斯科时,无辜的教授在一片混乱中被愤怒的群众打死。当人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场特大寒流来袭将其全部冻死,才结束了这场人为的灾难。春回大地之时,佩尔西科夫教授已渐渐被人们遗忘,神奇的红光也随之永远地消失了……
【作品选录】
阳光灿烂的八月里的一天。灿烂的阳光对教授的工作有干扰,因此窗幔都放了下来。一台带有可调支架的反光灯将一小束强光投射到玻璃桌上,桌上堆满了种种器具与透镜。倚靠在转椅背上的佩尔西科夫,在疲惫不堪的状态中一个劲儿地抽着烟,透过缕缕烟雾,他用那双累得死气沉沉但已然满意的眼睛,守望着分光箱上那个微微启开着的小门,那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束红光,它将研究室里原本就闷人而污浊的空气微微地熏热。
有人敲了敲门。
——喏?——佩尔西科夫发问。
门“吱”的一声轻轻地响了一下,只见潘克拉特走了进来。他双手笔直地垂立于裤缝边,出于对眼前这座尊神的恐惧,他的脸色直发白,他这样开口道:
——外面,教授先生,有个罗克找您来了。
只见科学家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眯起那双小眼睛就开腔了:
——这倒颇有趣哩。不过,我正忙着呢。
——人家说,是带着公文从克里姆林宫来的。
——罗克还带有公文?这可是一个罕见的搭配哟,——佩尔西科夫脱口而出,又补上一句,——那好吧,且让他进来吧!
——是,先生。——潘克拉特应答道,旋即就在门后边消失了。
过了一分钟,门又“吱”地响了一声,门坎上出现了一个人。佩尔西科夫转了一下他身下的转椅而使之发出吱吱的一响,他侧着脑袋从眼镜框上边打量着来人。佩尔西科夫这人对生活是脱离得太远了——他向来对生活是不感兴趣的,然而这会儿,甚至他佩尔西科夫的眼帘里也接纳了走进来的这人的基本的与主要的特征。此人的一身衣着之不合时尚,着实令人奇怪。要是在一九一九年,此人的这身装束在首都的街道上还算是完全得体的,即便是在一九二四年,在那年年初,也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到了一九二八年,他这身装束就显得怪异了。在那年月,就连无产者队伍中最后进的那部分——面包工人——也都已然穿上了西装,那时,“弗伦奇式”在莫斯科已属罕见,它已成为一九二四年底就彻底被淘汰的旧式服装,而这个来人身上却穿着一件双排扣的皮夹克,一条草绿色的军裤,还裹着绑腿,蹬着一双系带的半高腰皮鞋,而在腰间呢,则别着一支粗大的老式毛瑟枪,这手枪塞在那破旧的、黄色的木制枪套里。来人的那副面孔,对佩尔西科夫也产生了那种会给所有人都留下的——极为不快的印象。那双小眼睛望着整个世界的时候总显出惊讶的神色,同时又显露出那份自信,那两条短腿,那一双形状扁平的大脚,表露出某种放肆而随便的品性。那张脸,刮得光溜溜的直发青。佩尔西科夫顿时就皱起眉头。他硬邦邦地扭动转椅,使之吱吱作响,已经不再从眼镜框上边,而是透过镜片盯着走进来的这人,发问道:
——您是带着公文来的吗?那么,它在哪儿?
看来走进来的这人是被他眼前所见的一切给震懵了。一般说来,他这人是很少会感到窘迫的,可是这会儿他给窘住了。从他那双小眼睛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是那个隔成十二层的大书橱最先让他感到震惊了,这书橱之高,直戳天花板,整个儿让书给塞满了。接着,当然要推那几个分光箱,那里面,犹如地狱里似的,熠熠发亮地闪动着经由透镜放大了的深红色的光束。佩尔西科夫本人呢,就置身于由反光镜抛射出来的那束红光的尖端之外的这片昏暗之中,而端坐在转椅上,这就显得相当神奇壮丽而高深莫测。这来人紧盯着佩尔西科夫,那目光中透过那份自信分明又闪动着一些钦敬的火花,他并没有递上什么公文,而是说:
——我就是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罗克!
——喏?那又怎么样呢?
——我已被任命为国营“红光”示范农场的经理了。——来人解释道。
——喏?
——这就上您这儿来了,同志,带来一封机密公函。
——倒是有兴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请说得简短些,如果可以的话。
来人解开他的皮夹克,掏出那份打印在一张十分考究而厚实的公文纸上的命令,将它递交给佩尔西科夫。随后,他也不去等主人邀请,就径自坐到了那只旋转凳上。
——别碰桌子!——佩尔西科夫恨恨地说道。
来人惶恐地回过头朝桌子上看去,在桌子那边的一个角上,在一个潮湿而晦暗的小孔里,不知是何物的一双眼睛就像绿宝石那样在毫无生气地熠熠闪亮。从这对眼睛中飘散出阵阵寒意。
佩尔西科夫一看完那份公函,就从凳子上一跃而冲到电话机前。几秒钟过后,他就已然在急切切地、极为冲动地讲话了:
——请原谅……我无法明白……怎能这样呢?我……不经我同意,不与我商量……要知道,鬼才晓得他会干出些什么样的事来!
其时,那陌生人极为委屈地转了一下他身下的旋转凳。
——我向您道歉,——他开腔了,——我可是经理……
但佩尔西科夫举起一个勾着的手指头冲他晃了晃,而继续打电话:
——请原谅,我无法明白……我呀,说到底吧,我是坚决反对的。我是不会同意用鸡蛋进行试验的……我自己目前也不会去作这种尝试的……
听筒里有人在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咔嚓咔嚓地敲了一阵,甚至从远处都能听出来,听筒里传过来的那个声音,显示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宽容,他这是在跟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孩子在交谈哩。结局是,脸涨得发紫的佩尔西科夫砰的一声挂上了听筒,绕过听筒而冲着墙壁说道:
——我可要洗净双手。
他转过身来走到桌前,从桌上抄起那张公函,从眼镜框上边将公函自上而下又通读了一遍,随后,则透过镜片将它自下而上地再看了一遍,突然间,他号叫起来:
——潘克拉特!
潘克拉特在门口出现了,就好像是在歌剧中乘升降梯而浮上舞台。佩尔西科夫瞥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给我出去,潘克拉特!
只见这潘克拉特脸上未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就消失了。
佩尔西科夫这才朝那来人转过身来说道:
——那好吧……我遵命。这与我并不相干。而我对它也没兴趣。
教授的这番话与其说让那来人生气了,勿宁说让他惊愕了。
——我向您道歉,——他开腔了,——您哪,是同志吧?……
——您怎么老是同志来同志去的……——佩尔西科夫皱着眉头嘟囔出这么一句,可是就此也就打住了。
——可是……——从罗克的那副表情可以识读出这个意思,——我向您道……
——就这样,得啦,——佩尔西科夫打断了他,——这是一台球形弧光灯。你们可以移动它的目镜而获得,——佩尔西科夫朝那个就像照像机的小箱子的顶盖上敲了一下,继续说,——获得一束光线,而移动物镜,你们便可以把这束光线聚集起来,这是1号镜头……与2号镜头,——佩尔西科夫切断了那束光,然后在分光箱的石棉底板上重又让那束光燃亮,——而在这底板上,在这束光线下,你们就可以铺满你们所喜欢的一切东西,来作试验。极为简单,不是吗?
佩尔西科夫一心想表露出那份讥讽与鄙夷,可是那来人并没有听出来,他那双炯炯发亮的小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分光箱。
——不过,我得提醒一下,——佩尔西科夫继续说,——不要将手伸进这光束里,因为据我观察,它会引起上皮组织增生的……至于这类增生是否属恶性的,很遗憾,我尚不能判明。
其时,那来人麻利地将双手藏到了背后,这一举动使他手拿的皮帽都掉到地上了,随即他朝教授的那双手瞅了瞅。那双手的表皮整个儿都被碘酒烧得发黄了,那右手腕上呢,还缠着绷带。
——那您是怎么对付的,教授?
——你们可以上库兹涅茨桥大街施瓦贝的店里去买些橡皮手套嘛,——教授气呼呼地回答道,——我并没有义务操这份心呀。
说到这里,佩尔西科夫就好像是透过放大镜看切片似的,对那来人打量了一眼:
——你们这是从哪儿动起这个念头的呢?总而言之……你们这是出于什么动机?……
这个罗克终于极为生气了。
——我向您道……
——要知道,总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你们就对这一光束抓住不放了呢?……
——就因为有一件意义极其重大的事……
——啊哈。极其重大?那样的话……潘克拉特!
而当潘克拉特出现时:
——等等,我想一想。
于是,潘克拉特驯顺地消失了。
——我呀,——佩尔西科夫说道,——我无法明白的是这一点: 为什么需要这份匆忙与这份机密呢?
——教授,您都已经把我给搞懵了,——罗克回答道,——您可是清楚,公鸡母鸡都死得一只也不剩了。
——那又怎么样呢?——佩尔西科夫大声叫了起来,——难道你们要让那些鸡一刹那间就复活起来,是这样想的吗?又为什么要借助于尚未研制出来的这种光束呢?
——教授同志,——罗克回答说,——说实话,您可把我搞糊涂了。我要对您说的是,我们必须恢复自己的养鸡业,因为国外的报刊上有些报道在说我们的种种坏话。情况就是这样的。
——且让他们在那里说去吧……
——喏,您可要知道哟。——罗克诡秘莫测地回答道,晃了晃脑袋。
——我倒想知道,是谁想出这样的一种用鸡蛋来繁殖鸡的点子来的?
——是我。——罗克回答道。
——噢嚯……是这样的……那么,请问,凭什么呢?您是从哪儿得知这种光束的特性的呢?
——我呀,教授,我听过您的报告哩。
——我对鸡蛋还没有做过什么试验呢!……我只是有这个打算!
——真的,会成功的,——罗克突然间用令人信服而又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您这种光是如此了不起,即便是大象,它也能培育的,而不仅仅是小鸡。
——您知道吗,——佩尔西科夫开腔了,——您不是动物学家吧?不是?可惜哟……您倒是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大胆的实验家的……没错……不过,您这可要冒……遭受失败的危险的……而且您这可是在夺走我的时间呀……
——我们会把这些试验箱还给您的。这有什么呢?
——什么时候?
——也就是在我把第一批小鸡孵出来之后吧。
——您这话说得多么有信心!好吧。潘克拉特!
——我自己带着人呢,——罗克说,——还有警卫……
及至黄昏时分,佩尔西科夫的研究室已然冷清……那些桌子都空空的了。罗克手下的人把那三个大的分光箱运走了,只给教授留下那个小的,他开始实验时最早用的那一个。
一九二八年八月十九日至八月二十日这一夜,一股寒流袭来了,这可是空前罕见的气象,久居本地的老人们都从没有经历过这等天气。这寒流骤然降临,一连滞留了两昼夜,气温陡然间就降到零下18℃。已然变得狂暴肆虐的莫斯科也为之一变,家家户户的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关闭了。只是到了第三个昼夜即将过去之时,居民们这才恍然悟出,正是这股寒流拯救了首都,也拯救了这首都所主宰的、一九二八年那一年遭受那场可怕的灾难席卷的那片辽阔无垠的大地。莫扎伊斯克郊外,骑兵军的人员伤亡已高达这支部队总兵力的四分之三,已经落入溃不成军的困境,几支空投瓦斯的航空大队也阻挡不住那些可恶又死硬的爬行动物的挺进,它们正在从西方、西南方和南方三个方位上构成半个圆环而向莫斯科步步进逼。
寒流一下子就使它们没命了,这一群群极其龌龊的丑类未能承受住两天两夜零下18℃的气温。及至八月下旬,寒流过去了,寒流留下的只是阴冷与潮湿,空气中多了一些水分,树木上出现了一些被骤然驾到的寒潮冻坏了的绿叶,此时,便再也没有什么要与之搏斗的东西了。灾难告终了。森林里、田野上、一望无垠的沼泽中还堆积着那些色彩斑驳的蛋卵,有时候还可见到这些蛋卵上布满那种稀奇古怪的、非本土所有的、甚为罕见的花纹,——现已无声无息地失踪了的罗克当初曾将这花纹当成是脏斑,——但这些蛋卵都已是绝对无害的了。它们一个个均已是死的,它们孕含的胚胎都已经是没有生命的了。
那一望无垠的辽阔大地上还久久地腐烂着这些无以计数的鳄鱼与大蛇的尸体。这些鳄鱼与大蛇,就是赫尔岑大街上那一双天才的眼睛中发现的那种神秘的光束所激活所孕育的,但它们已不再是危险的了。炎热而易腐的热带沼泽所出产的这类造物: 其生命力并不坚实,两天之内就统统死光,给一连三省份的那片大地上遗下刺鼻的恶臭、腐烂的躯体与成堆的脓液。
瘟疫闹了很长一段时日,由爬行动物与死难的人的尸体引发的流行病闹了很长一段时日。不过出动的已不再是那种装备着瓦斯的部队,而是装备着种种工兵器械、煤油油罐车与水龙带的部队,其使命是清扫大地。部队完成了这种清扫。及至一九二九年开春,一切宣告结束了。
一九二九年的春天,莫斯科重又是歌舞升平,灯火通明,五彩缤纷;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车声辘辘。基督大教堂那盔形顶上空依然挂着一勾月镰,就像是用线系住似的。就在一九二八年八月遭焚毁的那个两层楼的动物宫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新的动物宫。掌管这座动物宫的就是那个编外副教授伊万诺夫,而佩尔西科夫则已不在人世了。那个弯成钩状的颇有信心的手指头再也没出现在人们眼前,那个吱吱哇哇如蛙噪一般刺耳的噪音,再也没有什么人听到过了。对于一九二八年的那种光束与那场灾难,世人还议论了很长一段时日,全世界都有人叙写过这一事件,但是后来,弗拉基米尔·伊帕伊季耶维奇·佩尔西科夫的名字渐渐地就蒙上了浓雾,悄无声息了;犹如他在四月的一个夜晚所发现的那束红光一样地熄灭了。这种光束怎么也没能再次获得,尽管那位举止优雅的绅士、如今已是编内教授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伊万诺夫有时候也做过这尝试。第一只分光箱,在佩尔西科夫被打死的那天夜里就被暴怒的人群给砸毁了。另外三只分光箱,则是在航空大队同爬行动物的首次交战中焚毁于尼科尔斯克的“红光”国营农场,而怎么也没能把它们复制起来。不论那些能聚光能折光能反光的玻璃镜片之间的组合是多么简单,能获得那种光束的分光箱怎么也未能再一次组装成,尽管伊万诺夫作出了种种努力。显然要拥有某种不凡的才能,而这世界上拥有这种才能的只有一个人——已经故世的教授弗拉基米尔·伊帕季耶维奇·佩尔西科夫。
(周启超 译)
注释:
罗克: 作家自造的这一姓氏其词根是厄运、劫运、劫数的意思。此句又可读作“劫运找您来了”。
此句又可读作“劫运还带有公文”或“公文还带着劫运”。小说故事和进程表明,这公文和这罗克的确带来了劫运。
“弗伦奇式”: 以英国元帅弗伦奇命名、有四个贴兜、带扣带的军上衣。
【赏析】
布尔加科夫的中篇小说《孽卵》(《不祥的蛋》)自1925年问世起,即在苏联国内引起了激烈争论,许多批评家将其斥为“对苏维埃政权的尖刻讽刺”,也正是从这篇小说起,苏联书刊检查机构开始特别严厉地对待布尔加科夫,使作家其后完成的《狗心》、《大师和玛格丽特》等作品最终都未能获准在其生前发表。但是,在境外的俄侨却对《孽卵》这部“惊险小说”颇为赞赏,认为通过它可以了解当时苏联文学创作的现状。布尔加科夫本人则认为《孽卵》尚是一篇不太成熟的讽刺小品文,是“对社会现实的戏仿”。
小说的主人公佩尔西科夫教授无意中发明了一种神奇的“红光”,但是“红光”被仓促应用的结果不仅是不能造福社会,还事与愿违地带来了一场巨蛇四处横行的灾难。最为不幸的是,红光的发明者佩尔西科夫教授最终却成了官僚主义错误的牺牲品与替罪羊。
自这部小说问世起,对于“红光”与佩尔西科夫教授形象的解读就一直众说纷纭。一些较为激进的学者甚至认为作家笔下的“红光”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革命,与对“红光”带有美好初衷的应用一样,革命也是以建设美好未来为口号的,但是最终带给人民的却是痛苦与不幸。他们甚至认为整部小说都是以戏仿的方式对革命后的一系列重大社会历史事件作的再现,如鸡瘟暗指1921年席卷伏尔加河沿岸地区的大饥荒,怪物侵袭莫斯科暗指外国武装入侵苏联干涉革命等。
当然,也有许多学者并不赞同上述观点,而是倾向从宗教哲学的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诠释。布尔加科夫从小生长在一个具有浓厚宗教传统与宗教氛围的家庭,宗教对其文学创作的重大影响是一个毋庸讳言的事实,可以说,作家一生都力图在作品中构建起自己的“天国”,因此,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必然带有某种宗教意味。在《孽卵》这部小说中,布尔加科夫对事件发生日期的准确描述则不仅是带有某种政治寓意的味道,还具有深刻的宗教意义。如小说开头提到的1928年4月16日——布尔加科夫特别强调的“那场骇人听闻的灾祸正发端于这个撞上了厄运的夜晚”——正是复活节之后的第一天,而在西方,复活节与“蛋”具有十分紧密的联系。众所周知,“蛋”是宇宙的象征,同时对于俄罗斯人来说,蛋亦是财富、健康与多产的象征;而在基督教中,蛋是生命诞生的象征,蛋被染成红色实际上意味着我们因基督的血而复活。由此,小说中的“蛋”亦具有了某种“复活”的象征意义,也正是基于此,作者才会让佩尔西科夫教授看似突兀地对国营农场经理罗克发出了“难道你们要让那些鸡一刹那间就复活起来”这样的疑问。与小说开头的时间相对应,结尾处那场“空前罕见的”,“久居本地的老人们都从没有经历过”的寒流发生的时间——1928年8月19日至8月20日这一夜——则正是圣主显容节之后。在民间,圣主显容节的仪式活动通常具有“告别夏季,迎接冬季”的意味;在民间传说中,亦也可以找到寒流在这一天早早来袭的描写。因此,布尔加科夫关于寒流的描写并非仅仅是情节发展的需要,而是深深植根于俄罗斯东正教与民间文化的沃土,仅仅从意识形态角度来解读这部作品是无法真正走入布尔加科夫广袤而深邃的艺术世界的。
无论人们如何看待《孽卵》,布尔加科夫在这部小说中提出了国家与科学家要对科技成果的应用负责这一重要问题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作家用自己的作品告诫我们,任何优秀的科学成果如果被急功近利、愚昧无知却手握国家权力的人错用滥用,都会给人类造成巨大的危害甚至是灾难。
(杨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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