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雅典人塞奥普辟德斯厌恶希腊式的纵乐生活,严格要求儿子菲洛拉切斯过节俭的生活。但是在他离家往埃及做生意的三年里,他的儿子在奴隶特拉尼奥的纵容下,纵情声色,不仅为妓女赎身,生活奢靡浪费,而且还欠下高利贷的钱,差不多倾家荡产。就在他父亲回来的那一天,家里又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奴隶特拉尼奥在码头发现老主人回来了,跑回家报信,并且想出妙计愚弄老主人,保护家里纵乐的一干人等。塞奥普辟德斯先是被自己的屋子变成凶宅吓倒,然后对菲洛拉切斯已经买下邻人西摩的房子的伪事实深信不疑并且赞不绝口。但是邻人西摩和菲洛拉切斯的朋友加利达马提斯的两个奴隶的证言戳穿了特拉尼奥的谎言。就在塞奥普辟德斯要惩罚特拉尼奥时,他机智地躲到神坛上,避免了一场皮肉之苦,同时也让塞奥普辟德斯原谅了小主人菲洛拉切斯,不再干涉他的生活。
【作品选录】
第三幕
第二场
西摩上。
西摩 今年我在家里还从来没有这么享受过,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一顿好饭。老婆给我的饭菜太好了,现在她叫我去睡觉,我才不去呢。她给我的饭菜比平常都好,我知道这不会是偶然;这老婆子是要我同她睡觉。吃饱了就睡觉这不好。去她的!我偷偷地就溜出来了。我敢说我老婆还在家里想我呢。
特拉尼奥 (旁白)这老头子今天晚上可要遭殃,他晚上吃饭睡觉都不会安稳。
西摩 我越想越感觉到这是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娶了一个有钱的老太婆,他一定不会多睡觉;这样的人都怕睡觉,就像我这样,宁愿到商场,不愿上家里的床。观众先生们,我不晓得你们的家里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可受够罪了。将来比过去还要更难办。
特拉尼奥 (旁白)老头子,这是你总往外跑找来的麻烦。你也不必怨天怨地,你完全应该埋怨你自己。现在我该去同他讲话了。我有主意了。我想好了主意如何骗这老头子,我要用计解除困难。我去找他吧。西摩,愿上天多多降福于你。
西摩 你好,特拉尼奥。
特拉尼奥 你一切都还好吗?
西摩 还好。你怎么样?
特拉尼奥 我是同一位君子拉手呢。
西摩 谢谢你的称赞。
特拉尼奥 实话。
西摩 彼此,彼此。(旁白)呸,我可是同一个小人拉着手呢。现在你们怎么样?还有多久才结束?
特拉尼奥 你说什么?
西摩 我说你们家里面的事。
特拉尼奥 什么事?
西摩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做得很对,应该这样,要知道人生非常短暂啊。
特拉尼奥 什么?哦,我方才没有明白你是说我们的事。
西摩 你们做得很对,这样才是悠闲的生活!有酒有肉,鲜美的鱼,这才是生活!
特拉尼奥 那是过去的生活。现在我们这一切可全完了。
西摩 怎么?
特拉尼奥 我们是全毁了,西摩。
西摩 别那么说,你们一切都过得顺顺当当的。
特拉尼奥 这话我并不否认。我们是生活得很顺心如意,可是,西摩,现在风向不对了,我们的船走不动了。
西摩 怎么了,是怎么回事?
特拉尼奥 糟透了。
西摩 你们的船平安到岸了?
特拉尼奥 咳!
西摩 是怎么回事?
特拉尼奥 我完了,没有命了。
西摩 怎么?
特拉尼奥 因为对面来了一只船,把我们的船撞碎了。
西摩 特拉尼奥,我很同情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特拉尼奥 我说的是,老爷打国外回来了。
西摩 这对你说,首先是一顿鞭子,然后是铁链子,最后是钉上十字架。
特拉尼奥 我抱着你的腿求求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老爷。
西摩 别害怕,他从我这里什么也听不到。
特拉尼奥 谢谢你,我的恩主。
西摩 (旁白)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奴才。
特拉尼奥 现在关于老头子要我来找你的事……
西摩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老主人知道这些事了吗?
特拉尼奥 一点也不知道。
西摩 他没有向他儿子发脾气?
特拉尼奥 他像晴朗的天气那样平静。方才他吩咐我来,请你千万允许他看看你的房子。
西摩 我的房子是不卖的。
特拉尼奥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老爷想在他家里盖女眷住的内院、浴池和走廊花径呢。
西摩 他这是怎么了?
特拉尼奥 你听我说:他希望尽早给他儿子成家,所以才需要女眷住的地方。他说听见一位建筑师说你的房子盖得很好,所以他要仿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他特别想摹仿你的房子,因为他听说在干燥的夏天你的房子整天都是阴凉的,没有太阳晒。
西摩 哦,是这样!实际上,别的地方有阴凉的时候,这所房子可是从早到晚总有太阳,就像收税的总在我家门口。我家任何地方都没有阴凉,除非是在水井里。
特拉尼奥 你要是没有翁布里亚女人,你总有个沙西那女人了。
西摩 别开玩笑,事实是这样。
特拉尼奥 可是他还是想看看房子。
西摩 他愿意看就看吧,要是有什么称他心意的地方,他就照样子盖好了。
特拉尼奥 好吧,我叫他来?
西摩 去叫他吧。
特拉尼奥 (旁白)人说亚历山大大王和阿伽托克勒斯建立了伟大功勋,我赤手空拳做出来了这样不朽的事业,真可以算得鼎足三分了。这个家伙中了圈套,那个老头子也上了套。我的新鲜办法真不坏啊。驴夫能套上驴,可是我让人上了套,而且叫他们拖什么都可以,不管多重。我现在应该同他讲话了吧?我就向他走去。喂,塞奥普辟德斯!
塞奥普辟德斯 谁叫我的名字?
特拉尼奥 你的十分忠心的奴隶。
塞奥普辟德斯 你到哪儿去了?
特拉尼奥 你叫我做的事我都讲好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为什么去了那么半天?
特拉尼奥 他没有空闲,我只好等他。
塞奥普辟德斯 你还是那个老毛病,做事迟缓。
特拉尼奥 咳,您要记得那句老话:同时又吹又吸不是容易事。我不能同时又在这儿又在那儿呀。
塞奥普辟德斯 现在怎么样了?
特拉尼奥 可以去看了,完全随你的意去看房子吧。
塞奥普辟德斯 走吧,你带路。
特拉尼奥 我现在不耽误事了吧?
塞奥普辟德斯 我跟着你呢!
特拉尼奥 你看那个老头子在门口等着你呢,可是他因为卖了房子多么不高兴呀。
塞奥普辟德斯 为什么?
特拉尼奥 他要我劝劝菲洛拉切斯,把房子再退还给他呢。
塞奥普辟德斯 我想那可不行。各人管自己的收成;要是我们买上当了,我们也不能退房子。各人顾自己利益,管自己的家产,一个人不能有怜恤旁人的心。
特拉尼奥 您只顾讲话了,跟我来吧。
塞奥普辟德斯 对,我听你指挥。
特拉尼奥 就是那位先生。喂,我把他带来了。
西摩 塞奥普辟德斯,我很高兴看见你平安回来。
塞奥普辟德斯 天保佑你。
西摩 他说你要看看这所房子。
塞奥普辟德斯 如果对你没有不方便的话。
西摩 没有问题,进来看吧。
塞奥普辟德斯 可是女眷们……
西摩 你别管什么女人。你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像是你的房子一样。
塞奥普辟德斯 像是我的?
特拉尼奥 (对塞奥普辟德斯)啊!现在他正难受呢,别提这件事,别说你买了这所房子。你看这老头不是哭丧着脸么?
塞奥普辟德斯 不错。
特拉尼奥 所以你不要笑他,也不要太摆房主架子,最好不要提买这所房子的事。
塞奥普辟德斯 我明白,我认为你的意见很对,很合乎人情。(对西摩)现在怎么样?
西摩 进来吧,请随意参观吧。
塞奥普辟德斯 你真是慷慨大方。
西摩 应该如此,没有什么。
特拉尼奥 你看见这房前的院子和过道了么?
塞奥普辟德斯 真是非常漂亮。
特拉尼奥 你再看这柱子,多么坚固,多么厚实。
塞奥普辟德斯 我从来没见过更好看的柱子。
西摩 我曾经花过不少的钱呢。
特拉尼奥 你听见了吗?他说“曾经”。他几乎要掉眼泪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买这对柱子花了多少钱?
西摩 这一对花了三百元,运费在外。
塞奥普辟德斯 啊!它们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好呢。
特拉尼奥 为什么?
塞奥普辟德斯 两根柱子底下都给虫子蛀了。
特拉尼奥 我想大概是取木的季节不好,所以有了点毛病。可是只要你油漆一下,它们还是很好的,至少这不是喝稀粥的外国工人干的活。你看这门缝。
塞奥普辟德斯 我看见了。
特拉尼奥 你看,他们还在做梦呢。
塞奥普辟德斯 做梦?
特拉尼奥 啊,我不过是一种比方。你满意了吗?
塞奥普辟德斯 我越细看越觉得满意。
特拉尼奥 你看那幅画,一只老鸦正在逗两只呆鸟开心玩。
塞奥普辟德斯 我怎么没有看见?
特拉尼奥 可是我看见了,这只老鸦站在两只呆鸟中间,逗一下这个,又逗一下那个。你向我这边看,就看见这只老鸦了。看见了吗?
塞奥普辟德斯 我什么老鸦也没有看见。
特拉尼奥 那就向你那边瞧,虽然看不见老鸦,你也许会看见呆鸟的。
塞奥普辟德斯 算了吧,我什么鸟的画也没有看见。
特拉尼奥 好吧,那就算了吧,你年纪大了,眼力不行了。
塞奥普辟德斯 我所看到的这些都使我非常满意。
西摩 你应该再到里面去看看。
塞奥普辟德斯 你的建议很对。
西摩 喂,来人呀,带这位去看房子和每一间屋子,我要到市场去办点事,不然我就带你看了。
塞奥普辟德斯 不用了,我宁愿走错路也不愿意被人牵着走。
西摩 我说的是房子。
塞奥普辟德斯 我自己进去不用人带路了。
西摩 听便吧。
塞奥普辟德斯 那样我就进去了。
特拉尼奥 等一下,我看看那条恶狗……
塞奥普辟德斯 你先去看吧。
特拉尼奥 滚开,狗!滚开,还不走吗?该死的东西!还在这里蹲着?走开!
西摩 它不要紧的,去吧,它比才生的羊羔还老实呢。你可以大胆走进去。我要到市场去了。(下)
塞奥普辟德斯 一切多谢了,慢走。特拉尼奥,来吧,叫个人来把这条狗从门口拉开,虽然它不可怕。
特拉尼奥 你看它躺在那儿多么安静,你那样就显得胆子太小了。
塞奥普辟德斯 好吧,你跟着我来吧。
特拉尼奥 对,我一步也不离开。(两人同下)
第四幕
第一场
方尼斯库斯上。
方尼斯库斯 有些奴隶不犯错误也怕挨打,这些是对主人最有用的。有些怎么挨打也不害怕,他们有个糊涂打算,喜欢冒险;一旦被捉住了,就得不到钱,还得挨鞭子,这样积少成多,挨打也成习惯了。我却不然;我的主意是不等到背上疼痛就躲开鞭子。一直到现在,我总是打定主意不挨打,稳稳当当,躲开鞭子。只要我能管住我这只手,我就有保障了,让鞭子像雨点似地打到别人身上,我可不靠近。主人怎么样全看他奴隶;奴隶好,主人也好,奴隶坏,主人也坏。现在我们这一家奴隶都坏透了,这些该挨鞭子的家伙拼命花钱。当你叫他们请主人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我不去,别麻烦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着急,你是想干什么事去;你这驴子想去吃草吧。”这就是做好事得到的代价。我离开他们那一伙。现在在许多奴隶中间只有我一个人去接主人。明天当他发现这情况,他一定要拿牛皮鞭子揍他们一顿,他们的脊梁没有我的值钱;不等到我挨绳子抽,他们就该挨皮鞭打了。
第二场
屏那西恩上。
屏那西恩 停下来,方尼斯库斯,回过头来。
方尼斯库斯 别麻烦我。
屏那西恩 看这猴子多装相!停下来,你这个臭帮闲。
方尼斯库斯 为什么说我是帮闲?
屏那西恩 停下来,方尼斯库斯,回过头来。
方尼斯库斯 别麻烦我。
屏那西恩 是我说的,哪儿有饭吃,你就到哪儿去。
方尼斯库斯 我有我的生活,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屏那西恩 你的态度倒凶,就因为主人宠着你。
方尼斯库斯 嘿!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屏那西恩 怎么了?
方尼斯库斯 因为你的火气太大。
屏那西恩 别说了,造谣的家伙,造假钱的骗子。
方尼斯库斯 你总没有法子让我说坏话,主人懂得我的性子。
屏那西恩 他应该了解他自己床上的人。
方尼斯库斯 你要是没喝酒,你就不会说这样的浑话了。
屏那西恩 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
方尼斯库斯 跟我去接主人吧,坏蛋,请你不要再发牢骚。
屏那西恩 好吧,我来打门。喂,有没有人呀?门都要打烂了,怎么还不开门?还是没有人出来,这是因为他们不是东西。可是我还是小心一点,别让人把我臭打一顿。
第三场
特拉尼奥同塞奥普辟德斯上。
特拉尼奥 您觉得这件交易怎么样?
塞奥普辟德斯 我非常满意。
特拉尼奥 您不认为买贵了吗?
塞奥普辟德斯 我从来没有看过像这所房子那么便宜的房产。
特拉尼奥 那您是高兴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问高兴不?我是非常非常高兴。
特拉尼奥 您觉得那女眷房间怎么样?门廊怎么样?
塞奥普辟德斯 太好了,我在公共场所从没见过更大的门廊。
特拉尼奥 我同菲洛拉切斯把所有公共场所的门廊都量过。
塞奥普辟德斯 结果怎么样?
特拉尼奥 这个比所有的都长得多。
塞奥普辟德斯 天呀,这场交易可真便宜。他要是现在给我三万现款,我也不卖。
特拉尼奥 真的,就是你愿意,我们也不愿你答应。
塞奥普辟德斯 这场交易给我们置了好产业。
特拉尼奥 你说,这是不是由于我的劝告,我的主意?我让他去找放债的借来了钱,付了一部分定钱。
塞奥普辟德斯 你救了整个的船!你说借了他四千?
特拉尼奥 就那么多。
塞奥普辟德斯 他今天拿钱都行。
特拉尼奥 那最好,省得他反悔。您可以把钱交给我,我就把钱交给他。
塞奥普辟德斯 我能不提防你,能把钱交给你吗?
特拉尼奥 怎么,自从我侍候您以来,我哪一次骗过您?
塞奥普辟德斯 我还是小心点好。你应该感谢我有主意,我提防你是有道理的。
特拉尼奥 (旁白)我同意你的话。
塞奥普辟德斯 现在你到庄子上去吧,告诉我儿子我回来了。
特拉尼奥 遵命。
塞奥普辟德斯 叫他赶快同你一起回城里来。
特拉尼奥 是。(旁白)现在我要从后门进去找那一伙去,我要告诉他们局势安定了,而且我把他带开了。(下)
方尼斯库斯 怎么不像以往那样,怎么没有人声了,听不见有人喝酒,也没有歌女伴唱,什么也听不见。
塞奥普辟德斯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在我家门口张望?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在看什么?
屏那西恩 我再打门吧。喂,开门,喂,特拉尼奥,怎么还不开门呀?
塞奥普辟德斯 这是在唱什么戏?
屏那西恩 怎么还不开门?我们是来接我家主人加利达马提斯的。
塞奥普辟德斯 (走过去)喂,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打烂这所房子?
方尼斯库斯 老头子,不是你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管?
塞奥普辟德斯 不是我自己的事?
方尼斯库斯 除非你是新上任的警官,探头探脑去打听别人家里的事。
塞奥普辟德斯 你们面前的这所房子不是别人的,就是我的。
方尼斯库斯 什么?难道菲洛拉切斯卖了这所房子?还是这老头子在骗我们?
塞奥普辟德斯 我说的是真话。可是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方尼斯库斯 我告诉你,我家主人在这儿喝酒呢。
塞奥普辟德斯 你家主人在这儿喝酒?
方尼斯库斯 对。
塞奥普辟德斯 孩子,你是在开玩笑吧?
方尼斯库斯 我们是来接他的。
塞奥普辟德斯 接哪一个?
方尼斯库斯 我家主人呀。请问我要告诉你几次?
塞奥普辟德斯 孩子,这里没有人住,我看你还像一个正经人。
方尼斯库斯 菲洛拉切斯小主人不住在这里吗?
塞奥普辟德斯 从前住在这里,可是他早就搬出去了。
屏那西恩 这老头子明明是个疯子。
方尼斯库斯 老先生,你弄错了,我明明知道他住在这里,除非他昨天或今天搬出去了。
塞奥普辟德斯 这儿已经有半年没有人住了。
屏那西恩 你是在做梦。
塞奥普辟德斯 我做梦?
屏那西恩 说的就是你。
塞奥普辟德斯 你别捣乱,让我同他讲。这里没有人住。
方尼斯库斯 我敢说他是住在这里的,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大前天都在这儿住,自从他父亲出门,从来没有两三天不吃酒的。
塞奥普辟德斯 你说什么?
方尼斯库斯 从来没有两三天间歇过,吃酒玩女人,过希腊方式的生活,有弹琴的,有吹箫的。
塞奥普辟德斯 谁这么做?
方尼斯库斯 菲洛拉切斯呀。
塞奥普辟德斯 哪一个菲洛拉切斯?
方尼斯库斯 我听说他父亲名字是塞奥普辟德斯。
塞奥普辟德斯 (旁白)哎呀,要是他说的是实话,我可毁了。让我再继续问他。(对方尼斯库斯)你说的这个菲洛拉切斯,不管他是什么,经常同你家主人喝酒吗?
方尼斯库斯 不错,就在这儿。
塞奥普辟德斯 孩子,你外表聪明,怎么那么糊涂。你想想是不是才到什么地方吃了饭又多喝了一点酒?
方尼斯库斯 什么?
塞奥普辟德斯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走错了人家?
方尼斯库斯 我认识路,我也知道这个地方。菲洛拉切斯住在这里,他的父亲是塞奥普辟德斯。他的父亲出去做生意了,他就给一个妓女赎了身。
塞奥普辟德斯 你说的是菲洛拉切斯?
方尼斯库斯 没错,就是菲洛拉切斯。
塞奥普辟德斯 用了多少钱?
方尼斯库斯 三千。
塞奥普辟德斯 三千万?
方尼斯库斯 哪有那么多?三千块钱。
塞奥普辟德斯 他赎了那妓女?
方尼斯库斯 可不是,用了三千。
塞奥普辟德斯 你说菲洛拉切斯为一个女人花了三千?
方尼斯库斯 对。
塞奥普辟德斯 他父亲到国外去以后,他就整天喝酒,而且和你主人在一起?
方尼斯库斯 对。
塞奥普辟德斯 怎么?他不是买了隔壁的房子了吗?
方尼斯库斯 这我可没说。
塞奥普辟德斯 他先付了四千块钱定钱。
方尼斯库斯 这我也没说。
塞奥普辟德斯 哎呀,这倒霉东西!
方尼斯库斯 他父亲倒是倒了霉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这话真聪明,真灵验。
方尼斯库斯 我倒希望它不灵呢,你好像是他父亲的朋友。
塞奥普辟德斯 照你所说,他父亲可真糟了。
方尼斯库斯 这还不算什么,不过三千块钱,比起其他奢侈浪费来,还算不了什么。
塞奥普辟德斯 他把他父亲给毁了。
方尼斯库斯 最坏的是他的一个奴隶,名叫特拉尼奥,那人能把天神的产业都败光。我真可怜那倒霉的父亲,等到他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的心要烧得比炭还热呢。
塞奥普辟德斯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方尼斯库斯 我要是骗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屏那西恩 喂,怎么还不开门呀?
方尼斯库斯 里面没有人,打门有什么用?他们一定到别处吃酒去了,我们就走吧,去找他们去,你跟着我来。
屏那西恩 我来了。
塞奥普辟德斯 孩子,你要走了吗?
方尼斯库斯 你是个自由人,挨不了打,要是我不怕我主人,不小心侍候他,我的脊梁就要挨揍了。(同屏那西恩下)
第五幕
第一场
特拉尼奥上。
特拉尼奥 在危难中胆怯的人算不了好汉。可是怎么叫做好汉我也说不上来。当老主人叫我到庄上去叫他儿子的时候,我从那条胡同走到我家后院。花园的门就是在胡同口,我打开了门,把全部队伍,有男有女,都带出来了。我既能让我的队伍都安全突围了,我就打算开一个军事会议,可是我才召开会议,他们从会场跑开了。我看事情弄到我自己头上来了。只好像许多别的人那样,当情况危急混乱的时候,只有尽量制造混乱,让情况不能澄清下来。我知道现在不能对老头子保密了。没有别的朋友……我要先下手,先走一步,造成相持的局面。我不能再迟疑了。那是什么?啊,邻居门响了?啊,是老主人来了。我要听听他说的话。
塞奥普辟德斯上。
塞奥普辟德斯 你们就站在门里,听我叫你们,你们就立刻出来,就快快给他套上镣铐。我要到门前去等那个愚弄我的人,只要我有一口气,我也要同他的身体开开玩笑呢。
特拉尼奥 (自言自语)情势急转直下了。特拉尼奥,你现在考虑一下怎么应付吧。
塞奥普辟德斯 等到他来的时候,我要巧妙地逗一逗他。我不立刻就把钩子露出来,要慢慢放线。我要假装不知道这回事。
特拉尼奥 (自言自语)整个雅典城没有比他更机灵的了。现在要用话打动他比打动石头还难。我去找他,我要先招呼他。
塞奥普辟德斯 现在我希望他走过来。
特拉尼奥 如果你是在找我,我现在到你面前来了。
塞奥普辟德斯 好呀,特拉尼奥,怎么样了?
特拉尼奥 种田的都从庄上来了,菲洛拉切斯也就来。
塞奥普辟德斯 来得正好!照我看,我们这位邻居是一个大胆的坏东西。
特拉尼奥 为什么?
塞奥普辟德斯 他说他不认识你。
特拉尼奥 他不承认?
塞奥普辟德斯 而且他不承认收过你一个铜子。
特拉尼奥 去吧,你是在开玩笑,我不相信他会不承认。
塞奥普辟德斯 现在怎么办呢?
特拉尼奥 我知道,你是在说笑话,他当然不能否认。
塞奥普辟德斯 他真的否认了,他还否认他把这所房子卖给了菲洛拉切斯。
特拉尼奥 哦?他否认收下了钱?
塞奥普辟德斯 如果我愿意的话,他说他可以赌咒,他也没有卖房子也没有收钱……我这样同他说的。
特拉尼奥 他怎么说?
塞奥普辟德斯 他答应把他所有的奴隶交给我,让我审问。
特拉尼奥 哪儿的事,他才不会答应呢。
塞奥普辟德斯 他是答应了。
特拉尼奥 走,同他到法庭去。我去找他。
塞奥普辟德斯 等一下,我想自己先审问,就这么办。
特拉尼奥 你把他先交给我吧,再不然让你儿子去要房子。
塞奥普辟德斯 我要先做这件事,把奴隶们带来审问。
特拉尼奥 是应该这么办。
塞奥普辟德斯 我把他们叫来怎么样?
特拉尼奥 (坐到神坛上去)你早该这么办。我先在这神坛上坐着。
塞奥普辟德斯 为什么?
特拉尼奥 你真不明白。这样他们在你审问的时候就不能逃到神坛上来了。我在这儿看着,以免审问中断。
塞奥普辟德斯 你起来吧。
特拉尼奥 我可不干。
塞奥普辟德斯 你要知道,我最希望他们那样做,让他们跑到这神坛上去避难,那样在法官面前我就更容易胜诉了。
特拉尼奥 你还是照原来计划做吧,为什么要自找麻烦?你不知道法庭里多么麻烦吗?
塞奥普辟德斯 你还是起来吧,我想同你商量点事。
特拉尼奥 就在这儿我也可以同你商议。坐着主意更多,在神坛上出主意特别灵验。
塞奥普辟德斯 起来吧,别开玩笑了,你看着我。
特拉尼奥 我看着呢。
塞奥普辟德斯 你看见了?
特拉尼奥 看见了。要是我们中间来了第三个人,他就要饿死了。
塞奥普辟德斯 为什么?
特拉尼奥 因为他什么便宜也找不到。我们两个都太机伶了。
塞奥普辟德斯 哼!
特拉尼奥 怎么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骗了我。
特拉尼奥 是吗?
塞奥普辟德斯 你把我都给挤干了。
特拉尼奥 你看我做得还好吧?鼻涕也都擦干了吧?
塞奥普辟德斯 还鼻涕呢,你把我脑袋里的骨髓都给挤干了。你做的坏事我连根发现了,连根底下都查清楚了。
特拉尼奥 放心吧,今天我不会为你离开这个座位的。
塞奥普辟德斯 该死的东西,我要叫人拿干柴烈火把你烧死。
特拉尼奥 不好,我还是煮着吃比烤着吃好些。
塞奥普辟德斯 我要拿你来教训别人。
特拉尼奥 因为我做得好,所以你要拿我作为榜样吗?
塞奥普辟德斯 你说,我出去的时候,我留下我的儿子,他那时怎么样?
特拉尼奥 有腿、有胳膊、有手指头、有耳朵、有眼睛、有嘴唇。
塞奥普辟德斯 我问你的是别的东西。
特拉尼奥 所以我现在回答的也是别的东西。哈!我看见你的儿子的伙伴加利达马提斯向这里来了:你要跟我谈什么事,你当着他的面谈吧。
第二场
加利达马提斯上。
加利达马提斯 我喝完酒睡了一觉,把酒也睡醒了。菲洛拉切斯告诉我,他爸爸从外地回来了,还说他回来时被奴隶捉弄了一下;他说他害怕去见他爸爸,因此我现在就被选为我们伙伴的代言人,去找他爸爸调解一下。啊,正好!他就在那儿。(跑过去,表示欢迎)塞奥普辟德斯,欢迎您安全从外地回来了!您一定要来跟我吃顿饭,一定要来啊。
塞奥普辟德斯 加利达马提斯,上天保佑你!谢谢您,吃饭就不必了。
加利达马提斯 你不肯赏光吗?
特拉尼奥 我肯去,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代替你去。
塞奥普辟德斯 你还开玩笑?该挨鞭子的奴才!
特拉尼奥 就因为我要代替你去赴宴吗?
塞奥普辟德斯 你走不了,我要把你抬到十字架上去,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加利达马提斯 算了,算了,你还是到我家吃饭吧!
特拉尼奥 你怎么不说话呀?
加利达马提斯 可是你又是为什么要躲到神坛上呀?
特拉尼奥 来了一个毫不通情达理的人,把我吓坏了。(对塞奥普辟德斯)你现在说吧,说我干了什么事?这儿有一个给我们评理的人,你就讲讲你的理吧。
塞奥普辟德斯 我说你带坏了我的儿子。
特拉尼奥 那么你听我说吧。我承认他在你不在家期间,喝了点酒,赎买了他的女朋友,借了点钱,又把它花掉了,这我承认,可是他做的这些同别的贵族少爷又有什么不同?
塞奥普辟德斯 他妈的!我真得防备你,你的嘴真厉害!
加利达马提斯 好吧,让我来评评理。(对特拉尼奥)你站起来,我该坐这儿。
塞奥普辟德斯 没问题,你就来评评这个理吧。
特拉尼奥 (被加利达马提斯挤下神坛)我可不要上当。你可得让我没有害怕的理由;你可得为我担点心。
塞奥普辟德斯 别的事我不在乎,我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愚弄我。
特拉尼奥 我这件事干得真漂亮,我也很高兴。这样年纪的人已经白发苍苍,本来就应该懂点事。
塞奥普辟德斯 我现在该怎么办?
特拉尼奥 你若是狄菲卢斯或者是菲勒蒙的朋友,你可以给他们讲讲,你的奴隶怎么捉弄你,你就可以给他们提供喜剧里最好的笑料了。
加利达马提斯 你别再说了,让我来说两句,还是听我说吧!
塞奥普辟德斯 可以。
加利达马提斯 您知道我是您儿子最要好的朋友。他来找了我,因为他知道你了解他的事,他感觉惭愧,不敢见您。现在我请求您,他年轻糊涂,原谅他吧,他总是您的儿子,您也明白年轻人总会开这种玩笑的。而且他做的事情都是和我们一起做的;我们都有责任。至于利钱、本钱、他赎买女朋友的一切花费,我们都包下来,我们花钱,不要您付。
塞奥普辟德斯 向我来说情的人谁也超不过你;我不同他生气了,我也对他没有留下什么意见了。真的,让他当着我的面恋爱、喝酒,愿意怎么就怎么玩吧;只要他因为花了好多钱而感觉惭愧,我就对他满意了。
加利达马提斯 他已经表示惭愧了。
特拉尼奥 在他被原谅以后,对我怎么样呢?
塞奥普辟德斯 你要被悬起来,用鞭子把你打个稀烂。
特拉尼奥 表示惭愧也要挨打吗?
塞奥普辟德斯 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你的命!
加利达马提斯 请您对他也宽大处理吧,看在我的面上,原谅特拉尼奥这次过失吧。
塞奥普辟德斯 你请求我别的事都好办,可是我不能让他做了这么坏的事,而得不到最坏的下场。
加利达马提斯 我请求您放了他吧!
塞奥普辟德斯 放走这样的家伙?你看这个坏蛋的神气。
加利达马提斯 特拉尼奥,你要懂事,就不要再说了。
塞奥普辟德斯 你对于这件事也不要再说了;我要拿鞭子治服他,让他说不了话。
特拉尼奥 这完全不应该。
加利达马提斯 算了吧,我求求您。
塞奥普辟德斯 我不要你的求情。
加利达马提斯 我真的求求您。
塞奥普辟德斯 我说我不要你求情。
加利达马提斯 你不愿意也不行,我请求您,看在我的面上,只有这一次过失,放他过去吧。
特拉尼奥 干什么还迟疑不决呀?好像我明天不会再犯错误似的。下次再犯错误。两件事一起算,不就得了吗?
加利达马提斯 你就答应我的请求吧。
塞奥普辟德斯 好了,走吧,走吧,我不处分你了。(指加利达马提斯)你可要谢谢他。(向观众)观众们,戏到此结束,请鼓掌吧。
(杨宪益译)
注释:
此处原文残缺。
此处原文缺一句。
奴隶如果躲到神坛上,奴隶主就不能伤害他。
狄菲卢斯和菲勒蒙都是希腊著名喜剧作家。
【赏析】
《凶宅》是普劳图斯计谋喜剧中较为出色的一部。戏剧讲述的是奴隶特拉尼奥愚弄老主人塞奥普辟德斯的故事。特拉尼奥无疑是全剧最具光彩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语都极其传神地表现了狡猾机敏的性格。同时作者还设置了迟钝的奴隶主塞奥普辟德斯和西摩作为陪衬。不可否认,特拉尼奥在剧中的形象并不具正面性,甚至可以说是“小人”,但是他对老主人的愚弄却让人感觉酣畅淋漓,捧腹称快。
当老主人与屋里纵乐的一伙冲突在即时,特拉尼奥用一个关于“凶宅”的谎言,拖住了即将进门的主人。在和老主人周旋的过程中,尽管每每有被识破的危险,但都被他一一化解。刚从埃及归来的老主人显然还没进入状况,任他牵着鼻子走。他的如簧巧舌不仅让老主人深信自己的屋子成了凶宅而逃离,而且让高利贷债主无意中成为下一个谎言的参与者。老主人塞奥普辟德斯在经历了凶宅谎言之后,又进入另一个谎言——他的儿子菲洛拉切斯买了邻人西摩的房子,所以借了高利贷的钱。但是塞奥普辟德斯又提出一个难题——他要参观他儿子置下的新房产。于是特拉尼奥又一次使出八面玲珑的本领,以参考女眷住所样式为由,骗得西摩的同意,顺利进入西摩家。形势似乎一直朝特拉尼奥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就在他离开老主人,从后门带出屋里纵乐的一伙后,情况急转直下。先是纵乐的那一帮人没等他开会商议对策就跑开了。与此同时,塞奥普辟德斯偶遇儿子朋友加利达马提斯的两个奴隶,得知事情真相。当然,狡猾的特拉尼奥并没有在混乱中失去分寸,就如他自己所说,“我看事情弄到我自己头上来了。只好像许多别的人那样,当情况危急混乱的时候,只有尽量制造混乱,让情况不能澄清下来。我知道现在不能对老头子保密了”(第五幕第一场)。因此,尽管形势不利,他却始终处于主导地位。此时,作者用对话尽显了特拉尼奥的智慧。尽管一味耍赖,尽管故意答非所问,特拉尼奥诙谐撒泼的语言却让人无法指摘他的不是。而他眼看走投无路,机智地顺势推舟坐到神坛上,并且耍赖不肯下来,替别人为他和小主人求情赢得了时间,最终更是顺利迫使老主人原谅了他和小主人的过错。
特拉尼奥可以说是普劳图斯所钟爱的机智的奴隶的代表。他的身上有着下层人民的狡黠和不顺从,以及对上层阶级的不屑。和剧中其他忠心耿耿的奴隶相比,他是形象更加丰满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用智慧保护自己。尽管他在剧中的所为的确让人不齿,甚至在其他奴隶眼里他也只是个“能把天神的产业都败光”(第四幕第三场)的坏蛋,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性格特点遮蔽了他的道德缺陷。他的插科打诨,他的如簧巧舌,他的随机应变,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心。他的这种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当时平民观众的审美趣味。
尽管普劳图斯没有在剧中正面表现社会问题,但作品还是影射了当时平民阶层的某些情感倾向,如嘲弄奴隶主、抨击高利贷者,同时反映了金钱关系对传统家庭关系的破坏以及妇女社会地位卑下等社会现象。由于普劳图斯过多地关注戏剧的嬉闹戏谑程度,导致戏剧多停留在取悦观众的层面,社会功用并不突出。他的剧作注重用风趣幽默的对白来吸引观众,而对故事情节的布局设计有所忽视。如本剧的结局,塞奥普辟德斯仅仅因为加利达马提斯一番说服力并不强的求情,很快就原谅了儿子和特拉尼奥,这从剧情发展来看不免草率仓促,给人以虎头蛇尾之感。这也是普劳图斯绝大多数作品的通病。但是这并不妨碍普劳图斯成为古罗马时期最受欢迎的喜剧家。
普劳图斯是一个具有民主倾向的剧作家。他的剧作继承了希腊戏剧的民主精神,同时发挥罗马戏剧的民族特征和民间特色。他只是以希腊戏剧的形式表现罗马社会的现实,反映了当时罗马下层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并且站在平民的角度针砭时弊,所以作品更符合罗马人的审美习惯和哲学趣味。他一扫希腊“新喜剧”的庄重严肃,注重吸收嬉闹的喜剧成分,故其作品并不正面讨论政治问题,只表现日常琐事。
从艺术风格看,普劳图斯注重人物性格刻画,语言诙谐,戏剧效果突出。他所刻画的奴隶形象尤为突出。他笔下的奴隶可分两种: 一种机智、能干且非常活跃,往往成为剧情发展的关键;另一种懦弱温顺,忠于主人。从作品中可以看出,普劳图斯显然更钟情于前者,刻画也更用力。
(陈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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