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文·圣女祠》原文与赏析
李商隐
杳蔼逢仙迹,苍茫滞客途。
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
消息期青雀,逢迎异紫姑。
肠回楚国梦,心断汉宫巫。
从骑裁寒竹,行车阴白榆。
星娥一去后,月姐更来无?
寡鹄迷苍壑,羁凰怨翠梧。
惟应碧桃下,方朔是狂夫。
这首诗所写的圣女祠,所运用的典故词语,以及诗中的环境气氛,均与道教有密切关系,诗中的圣女,实际上指女冠。
圣女祠,旧注引《水经注·漾水》: 武都秦冈山 “悬崖之侧,列壁之上,有神像若图,指状妇人之容,其形上赤下白,世名之曰圣女神。”认为圣女祠当指此圣女神的祠庙,祠在陈仓、大散关之间。但 《水经注》 只说武都有圣女像,未说有祠,李商隐所经的圣女祠是否即在其处,仍有可疑。另外,用圣女祠指称女冠所居住的一般道观,亦未尝不可,故不能看得太死。首联写自己客途苍茫,经圣女祠而有所滞留,于杳蔼之中见到圣女形象。次联 “何年归碧落,此路向皇都”。碧落指天,皇都指帝京长安。封建时代把朝廷比作天上。问圣女何时归向碧落,也就等于问女冠何年归向帝京。发问之后,又特地强调眼前的路正通向皇都,跌宕有致,而格外见出不得归的难堪处境。这样,开头四句由路过其地而点出圣女久久羁留未归。以下,即围绕这种处境,分别从几个方面进行抒写。
“消息期青雀,逢迎异紫姑。肠回楚国梦,心断汉宫巫。”写其寂寞和爱情方面的苦闷。青雀即青鸟。神话中为西王母传递消息的鸟,用来指使者。紫姑,女神名,旧俗于正月十五日迎紫姑神以问祸福。楚国梦,指高唐神女与楚襄王的爱情故事。汉宫巫,指女冠所思念的男道士。此人当在帝京,或者以其道术为宫廷效力。以上大意是说,女冠所思者,不得相见,惟期望青鸟为他们传递消息;其平日生活亦非常寂寞,没有人家像迎紫姑神那样请她到外间参预宗教活动。孤独之中回思高唐旧梦,不觉愁肠九回;想望汉宫神巫,亦心断而无可奈何。
“从骑裁寒竹,行车阴白榆。星娥一去后,月姐更来无?”写女伴的离散。裁寒竹,截竹为杖。仙人壶公曾经给费长房一根竹杖,骑上竹杖可以随自己的意愿到达任何地方。阴白榆,《古诗》:“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这里用以描写想象中的仙车及仪仗归去情景,以及车队在天上行驶一路所见。星娥本指织女,月姐本指嫦娥,诗中均指先前道观中的女伴,说她们乘着车辆,跟着随从,离开圣女祠而去,归向仙都。“一去后”,“更来无”?委婉发问,实则透露女伴们一去之后,不见返回。
“寡鹄迷苍壑,羁凰怨翠梧。惟应碧桃下,方朔是狂夫。”写寡居的怨苦和对团聚的渴望。寡鹄、羁凰,因怀念故雄而神迷于乱山苍壑之中,心怨于古祠翠梧之下。方朔,即东方朔,他以幽默滑稽事汉武帝,行迹有些地方类似巫祝。后来更被渲染成偷桃窥牖,与仙女有些瓜葛的神仙道者之流。这里的方朔,也就是上文所写的期其消息和为之心断的“汉宫巫”。诗的结尾,认为对于女主人公来说,唯有让她回到碧桃盛开的京都仙观,以方朔为其颠狂的情侣,方能结束怨苦,心怀畅遂。
道教是承认男女之间情欲的,唐时道观内部禁律一般并不严格,男女道士之间发生爱情关系亦很常见。细细体会诗意,大约圣女祠当初并不寂寞,女主人公既有与之相恋的男道士,亦有与之要好的女道友,但随着日月迁移,人事变化,星娥、月姐、方朔一一离去,仅女主人公长期留滞,孤独羁守,诗人同情其冷清寂寞,故以此诗写其处境心情,并表达她欲以“方朔”为“狂夫”的愿望。
诗人善于制造气氛,杳蔼、苍茫、迷苍壑、怨翠梧,表现一派凄迷怨断的情景。“期青雀”,见消息之微茫;“异紫姑”,见为世所冷落。再加以昔日的女伴,一去即更不再来,都加重了处境的孤独冷清。结尾幻想碧桃狂夫,又变得极其热烈。前后对照,更显得女主人公眼前生活之难耐。由于写的是圣女祠和女冠,这种气氛渲染,决不同于社会上孤寂的红楼深院,或幽闭的后房深闺,而是一派道教和神仙气息:所在之地为“苍壑”,所怨之树为“碧梧”,所恋的男子是“汉宫巫”,是“方朔”,所要好的女伴,是“星娥”、“月姐”。写出女冠的孤独则更属不易。
道观中的人事变化,女冠的生活和思想,如果采取实叙的方式,不仅为人所忌讳,也缺少诗味。作者通过环境、心理描写和一系列暗喻,比较间接地予以体现。同时全诗自始至终又在仙道的氛围境界中展开,迷茫幽玄,轻灵飘忽,格外耐人玩味。可以说由于道教文化浸染,给这首诗带来一片迷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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