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籍、寓言故事·群鸟推王》原文与赏析
雪山根底,曲山壅中,有向阳处,众鸟云集。便共议言:“我等今日当推举一鸟为王,令众畏难,不作非法。”众鸟议言:“善!——谁应为王?”有一鸟言:“当推鸧鸹。”有一鸟言:“此事不可!何以故?高脚长颈。众鸟脱犯,啄我等恼。”众鸟言:“尔!”复有一鸟言:“当推鹅为王。其色绝白,众鸟所敬。”众鸟复言: “此亦不可!颜貌虽白,项长且曲。自项不直,安能正他?是故不可。”又复众言: “正有孔雀,衣毛彩饰,观者悦目,可应为王。”复言: “不可!所以者何?衣毛虽好,而无惭愧;每至舞时,丑形出现。是故不可。”有一鸟言:“土枭为王。所以者何?昼则安静,夜则伺守,能护我等,堪为王者。”众咸: “可尔。”有一鹦鹉,在一处住,而多智慧,作是念言:“众鸟之法:夜应眠息,昼则求食。是土枭法:夜寤,昼则多睡。而诸众鸟,围侍左右,昼夜警宿,不复眠睡,甚为苦事。我今设语,彼当瞋恚,拔我毛羽;正欲不言,众鸟之类,长夜受困。宁受拔毛,不越正理。”便到众鸟前,举翅恭敬,白众鸟言: “愿听我说—— ”如前意见。尔时,众鸟即说偈答: “黠慧广知义,不必以年耆,汝年虽幼小,智者宜时说。”尔时,鹦鹉闻众鸟说,即说偈言: “若从我意者,不用土枭王。欢喜时睹面,常令众鸟怖;况复瞋恚时,其面不可观。”时众鸟咸言:“实如所说。”即共集议:“此鹦鹉鸟,聪明黠慧,堪应为王。”便拜为王。》
《群鸟推王》选自《法苑珠林》卷五十一。《法苑珠林》唐代僧人道世编纂。将佛教故事分类编排,共百篇。篇下又分若干小部,均以二字为题,共收640多条目,博引经、律、论原典。篇前大都有作者述意;篇末或部末多设“感应缘”,广引故事传说,以明所说不妄。
《群鸟推王》这则寓言故事,赞颂了聪明的鹦鹉以“宁受拔毛,不越正理”的精神,指出土枭的缺点,避免了众鸟 “长夜受困” 的磨难,从而宣扬了佛教的重视个人的道德责任和奉献精神,主张去恶从善,约束自我,利于他人的佛理。
云集在 “雪山根底,曲山壅中,有向阳处”的众鸟,从下文来看,这里的 “众”,不仅表明鸟儿数量之多,主要是表明鸟儿族类之多。用像浮云聚集一样的比喻,来形容各族鸟儿到这里来聚会的盛况。众鸟云集于此,是来共同商议推举一个能管束鸟儿,“不作非法” 的鸟王。
“谁应为王”? 推举鸟王的辩议开始了。第一个被推举的是鸧鸹,即白顶鹤。没等推举者说明理由,立即遭到一鸟的反对,其理由是 “鸧鸹”高脚(脚: 指 “腿 ”)长颈。众鸟脱 (脱: 假如、倘使) 犯 (犯: 触犯,意思是触犯鸟儿国的法),啄我等恼?”众鸟说:“尔!”“尔”是如此,是这样的意思,众鸟用“尔”来表示同意。鸧鸹因腿长、脖子长,众鸟怕作了非法的事,它会用啄脑袋的方法来惩治,因此推举它为王的事被否决了。
第二个被推举的是鹅。推举者的理由是: “其色绝白,众鸟所敬。”像这样受到众鸟尊敬的大白鹅,应当得到众鸟的赞同了。但众鸟也认为 “不可”。其理由是: “颜貌虽白,项长且曲。自项不直,安能正他?”看,鸟儿对鸟王的挑选多么严格,它们要求的是能正己,能用自己的规范行为,来影响鸟儿的守法。而 “鹅自项不直,安能正他?”所以鹅也被否决了。
第三个被推举的是孔雀。推举者的理由是:孔雀 “衣毛彩饰,观者悦目。”但推举者又说“不可”。因为它“衣毛虽好,而无惭愧;每至舞时,丑形出现”。孔雀也遭到否决。
第四个被推举的是土枭 (土枭: 猫头鹰)。推举者的理由是:土枭 “昼则安静,夜则伺守,能护我等”,所以 “堪为王者”。推举土枭为王得到众多鸟儿的同意。聪明的鹦鹉在一旁暗想:“众鸟的习性是夜里睡眠,白天出去觅食。而猫头鹰的习性是夜里醒着,白天睡眠。要是众鸟推它为王,围在它的左右侍候,白天黑夜替它警戒,睡不上觉,那真是苦差事。” 它为众鸟未来的生活处境耽忧。聪明的鹦鹉,又分析了自己说与不说利害关系。他想: “我今天假如把意见说了出来,猫头鹰就要发怒,拔我的羽毛; 要是不说,众鸟就要夜夜受苦。他权衡了两种利害关系,毅然决定: 我宁肯被拔去羽毛,也要坚持真理。鹦鹉为了众鸟免受“长夜受困”之苦,不顾自己安危,向众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聪明而又坚持正义的鹦鹉,立即受到众鸟的称颂。它们用偈来回答说: “黠慧广知义,不必以年耆(耆qi:年老),汝年虽幼小,智者宜时说。” (偈,是梵文的意译,亦译“颂”、“讽颂”、“孤起颂”,音译“伽陀”、“伽他”、“偈陀”等。多用三、四、五、六、七言,四句合为一偈。)鹦鹉听了众鸟的颂偈,也立刻说了一偈:“若从我意者,不用土枭王。欢喜时睹面,常令众鸟怖;况复瞋恚时,其面不可观。”鹦鹉用偈语又说明了土枭令人可憎的面容。众鸟听了之后,都说:“实如所说。”土枭为王被否决了。
鹦鹉聪明,深知大义,使众鸟避免了“长夜受困”,赢得了众鸟的称赞与爱戴,众望所归,它被众鸟一致推举为王。
在推举土枭为王时,众鸟都认为“可尔”,是只看到了土枭当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那就是“昼则安静,夜则伺守,能护我等”;而没有看到土枭当王对自己不利的一面,那就是土枭的习性是“夜寤,昼则多睡。而诸众鸟,围侍左右,昼夜警戒,不复眠睡……长夜受困”。在鹦鹉说明土枭为王对众鸟不利的一面之后,众鸟顿悟,都说:“实如所说。”这顿悟,正如唐代僧人慧能在他的《六相法宝坛经》所说的:“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自性常清静。日月常明,只为云盖复,上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星辰,忽遇惠风吹散,卷尽云雾,万象参罗,一时皆现。世人性净,犹如清天。……忘念浮云盖复,自性不能明,遇善知识(善于开导使人悟入佛者)开真法,吹却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见。一切法在自性,名为清净法身。”这是说,人的本性本来清净,具有先天的智慧,只是因为一向被妄念的浮云所盖复,所以未能自悟。只要得到善知识的开导,灭除妄念,就能内外明彻,顿见真如本性,自成佛道。如果把众鸟作为人来看,他们就是“具有先天的智慧,只是因为一向被妄念的浮云所复盖,所以未能自悟。可是在得到“善知识”——鹦鹉的开导,就能内外明彻,顿见真如本性。开启了众鸟迷朦,赢得众鸟的推戴,被尊为王。
这则寓言以群鸟推王来阐发佛理,全文不过五百余字,但脉络分明,叙事简洁,以对话为主,层层诘难,最终塑造出“聪明黠慧,堪应为王”的鹦鹉形象。在叙述中有鹦鹉的内心活动的描绘,又有众鸟与鹦鹉的偈语对答,使全文富于变化,且有机趣蕴含其中,耐人寻味。鲁迅先生盛誉佛经寓言“如大林深泉”,正在于它的林林总总,多姿多彩,变幻无穷。这篇《群鸟推王》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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