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文·悟真观》原文与赏析
高 鹗
行饭契幽境,来过开士家。
净心皈古佛,病眼见秋花。
坐久鸟声寂,谈深松影斜。
似知清远意,不为论丹砂。
这首诗刊于《月小山房遗稿》,全书共收诗130首,此首为高鹗早年之作。
第一句,点明悟真观所处的环境,绿树参天,净无纤尘,景色奇秀,幽静宜人,恍如进入另一世界,诗人游食来到古寺。“比丘托钵”谓之“行乞”,而俗人谓之“游食”。或云“行饭”。“开士”,佛家谓菩萨。《玄德音义》解为“以法开导之士”。前秦苻坚时,沙门中有德者赐号开士,故“开土”即和尚的尊称。李白《赠僧诗》云:“衡岳有开士,五峰秀真骨。”
第二句,禅宗六祖惠能认为“道由心悟”。如果要想解脱,不能向外寻找,只能向内探求,所以他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大正藏》卷48)所谓觉悟,只在内心,“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一心不生,万法无咎”。(《大正藏》卷47)作者虔诚地洗却人间一切杂念,心净无尘,泯绝万物,皈依古佛。“病眼见秋花”似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之意(《景德传灯录》卷28),因为禅宗认为一切事物中都体现了“真如”。
第三句,听僧论道,偷得半日清闲,不觉夕阳在山。此句融合荆公“细数落花因坐久”与“一鸟不鸣山更幽”诗意。“松影斜”,表示谈得投机,从中午一直谈到黄昏。
第四句,“丹砂”,方术之士烧丹砂而化为黄金。《史记·孝武本纪》载:“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诗人至此又由禅入道,突出了精神上的解脱,从而批驳了道家对长生的追求。“清远”为老庄虚旷放达的思想,也是魏晋玄学的追求。《晋书》载王坦之与谢安书谓: “签日之谈,咸以清远相许。”《世说新语》中屡有记录,“王戎云太保(王祥)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列。及与言,理中清远” (《德行》); “会稽贺生 (循),体识清远”(《言语》)。清远不是孤立的观念,而又与由玄学所流衍出的超世绝俗的空灵、冲淡一脉相通的。这从某种意义上讲,则又近乎禅了。如果达到这样超脱的精神境界,那么就无需修道炼丹以求长生不老来保住这副躯壳皮囊了。“一具臭骨头,何必立功课”(《坛经》 宣台第九)。
这首诗,写得如松风水月,清旷平淡,幽远超脱,颇有唐人通达风韵,而无宋人道学气味。颈联与尾联尤妙,含蓄蕴藉,一“坐”一 “谈”,即通过自己的坐悟参禅与高僧的启导点拨,因而渐悟到无上“妙谛”。严羽认为: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 《沧浪诗话》) 高鹗这首诗可算 “入禅”佳作。他的朋友蒋玉堂认为他的诗作如“秋水远浮棹,空山独鼓琴”( 《兰墅文存题词》),不为溢美之词。高鹗这首诗堪称大彻大悟,正像吴可《学诗》所说: “学诗如同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美学家朱光潜说得好: “诗虽然不是讨论哲学和宣传宗教的工具,但是它的后面如果没有哲学和宗教,就不易达到深广的境界。”( 《中西诗在情趣上的比较》)余韵不尽,意在言外,正是艺术作品审美意境所不可缺少的。高鹗这首诗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道理即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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