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槐江之山
《山海经》
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蠃母,其上多青雄黄,多藏琅玕、黄金、玉,其阳多丹粟,其阴多采黄金、银。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南望昆仑,其光熊熊,其气魂魂。西望大泽,后稷所潜也;其中多玉,其阴多榣木之有若。北望诸龇,槐鬼离仑居之,鹰鹯之所宅也。东望恒山四成,有穷鬼居之,各在一搏。爰有淫水,其清洛洛。有天神焉,其状如牛,而八足二首马尾,其音如勃皇,见则其邑有兵。
本文节选自《山海经·西次三经》。由于时代久远,地名变易,现在已无法确定槐江之山的确切位置。但《山海经》曾说在它的“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由此推算,槐江之山的大体方位还是可以界定的,而从本文中说它是“(黄)帝之平圃(即玄圃)”来看,它应是昆仑山脉的组成部分,也是黄帝游居之地。
在本文中,作者以简朴的语言扼要地描述了槐江之山的河流走向、物产宝藏、奇木异鸟和奇特的鬼神形象。丘时之水从此发源,向北流注于泑水,水中出产鲜美的蠃母(蛤蜊)。山上则有丰富的黄金、白银、美玉、丹粟、雄黄、榣木。这座黄帝游居的平圃,有马身人面、虎文鸟翼的天神英招守护着,他不仅是槐江之山的主神,而且还要“徇于四海”,似乎拥有更大的神威和权力。至于槐鬼离仑、有穷鬼、后稷以及八足二首、其音勃皇、其状如牛、见之则有战争的天神,也是神话中的人物,奇形怪状,神秘莫测。所有这一切,都包含着文学描写的成分,富有浪漫色彩,具有一定的审美意味。从山水旅游文学的角度考察,这类山川神祇、方物特产也是古代游记中津津乐道的内容。但最精彩、最富有审美情趣的是作者所展示的博大的空间和壮阔的山川之美。从南望昆仑、西望大泽、北望诸龇、东望恒山的描述中,可以想见在槐江山之颠驰目骋望,收揽四方高山大泽的阔大境界,和独立山头,纵览山河的宏伟气魄。在地理方位上,这四方的高山大泽,尽管可能考之失实,稽之或非,但既是神话,也就不必牵强拘泥,以实相求。重要的是它体现了三千多年前的中国人宏观天下,游目山川的山水精神。正因为远在上古时代就有了这种精神,中华民族才得以形成“山川之美,古来共谈”的悠久传统。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这极目游观之中,不仅体现出深刻的空间意识,而且以简约生动的笔墨描绘了昆仑山“其光熊熊,其气魂魂”的壮美景色和淫(瑶)水“其清洛洛”的优美风光。在中国人心目中,巍巍昆仑从来就是一座神圣的山,而这里所描绘的正是它作为“(黄)帝之下都”在人们面前初次展现出来的风貌。它那熊熊腾烈的光焰、魂魂弥漫的元气,扬灵宇宙,焜耀天下,它是那样地庄严、宏伟、雄峻,就象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一样地崇高伟大。尤其令人惊讶的是,《山海经》的作者在这里对山水美感特征的描写,已经无可争辩地、十分准确地把握了光熊熊、气魂魂与清洛洛的两种不同美感。这山的炎盛光气、水的落落清流,正好和《易经》中所论述的阳刚美、阴柔美相符合,这又有力地说明了作者对自然美的把握与理解,是深深地根植于民族文化的土壤之中的。中国山水旅游文学,从这里开始萌芽,加上《禹贡》和《穆天子传》,便构成了它最初的源头,经汉魏六朝而至唐宋,便汇成了波澜壮阔的文学洪流,使中国成为山水旅游文学最发达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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