鼐:游灵岩记姚
鼐
泰山北多巨岩,而灵岩最著。余以乾隆四十年正月四日,自泰安来观之。其状如叠石为城墉,高千余雉,周若环而缺其南面。南则重嶂蔽之,重溪络之。自岩至溪,地有尺寸平者,皆种柏,翳高塞深,灵岩寺在柏中。积雪林下,初日澄澈,寒光动寺壁。寺后凿岩为龛,以居佛像。度其高当岩之十九,峭不可上,横出斜援,乃登。登则周望万山,殊鹜而诡趣,帷张而军行。岩尻有泉,皇帝来巡,名之曰“甘露之泉”。僧出器,酌以饮余。回视寺左右立石,多宋以来人刻字,有墁入壁内者,又有取石为砌者,砌上有字,曰“政和”云。
余初与朱子颖约来灵岩,值子颖有公事,乃俾泰安人聂剑光偕余。聂君指岩之北谷,溯以东,越一岭,则入于琨瑞之山。盖灵岩谷水西流,合中川水入济;琨瑞山水西北流入济;皆泰山之北谷也。世言佛图澄之弟子竺僧朗居于琨瑞山,而时为人说其法于灵岩。故琨瑞之谷曰朗公谷,而灵岩有朗公石焉。当苻坚之世,竺僧朗在琨瑞大起殿舍,楼阁甚壮,其后颓废至尽。而灵岩自宋以来,观宇益兴。
灵岩在长清县东七十里,西近大路,来游者日众。然至琨瑞山,其岩谷幽邃,乃益奇也。余不及往,书以告子颖。子颖他日之来也,循泰山西麓,观乎灵岩,北至历城,复溯朗公谷东南,以抵东长城岭下,缘泰山东麓,以返乎泰安,则山之四面尽矣。张峡夜宿。姚鼐记。
登临泰山后的第一年(1775),姚鼐又兴致勃勃地游览泰山北向的灵岩。灵岩山在山东省长清县东南九十里,因四向方正,又称方山。东晋高僧竺僧朗在此说法,传说有白鹤翔舞,乱石点头的灵异,因又有灵岩之称。后魏孝明帝正光年间法空禅师始建、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四大寺庙之一的灵岩寺在此。
灵岩不比泰山,泰山雄浑壮丽,景色随着山势的增高而各有不同。灵岩则以悬岩峭壁为主体,以形态和布局为主要景架,所以作者采取前后左右、由外而内的全方位扫描。“其状如叠石为城墉,高千余雉”,以城墙为喻和以数量词“千余雉”标高,写出岩石的重叠和高峻。“周若环而缺其南面,南则重嶂蔽之,重溪络之”,这两句点出灵岩象个特殊的四边形:三面是石,一面是山,而山又是重嶂蔽日,溪水环之,这里的“蔽”字与“络”字,活画出山势之高和溪水的盘绕。读到这里,我们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境界,这就是灵岩的外观。接着作者转入岩内的描写:“自岩至溪,地有尺寸平者,皆种柏,翳高塞深,灵岩寺在柏中”。看到灵岩的外观,我们以为它只是重重叠叠、环耸如城的峭岩,现在随着作者视线转移,原来岩内还别有洞天:平地处一片苍松翠柏,古寺就隐于其中。多么神秘的古寺,灵岩寺本来是灵岩的中心景观,吸引游人主要是它的存在,但它的出现却是在层层的外围描写之后露面的,这就平空给读者增添几分神秘感。古寺如何呢?作者没有细写,只说“积雪林下,初日澄澈,寒光动寺壁”,话虽简短,却既写出了雪,又表现了古刹的超尘脱俗。从日光与雪光交相辉映中,我们感到周围是一片银白世界,没有这玻璃似的白色世界,是没有寒光闪动的,而在这白色世界中,见不到人影,听不到人语,只有古刹静静地屹立其中,其情其景不是超凡脱俗么。作者不言雪,而雪景自见,不言境,而境界自出。
写到这里,灵岩本身已勾勒完毕,接着作者写它的外围。“登则周望万山,殊鹜而诡趣,帷张而军行”,这是他想方设法攀登悬岩所见,说山象马狂奔,象帷幕拉开,象军队的队列。这一笔写出了灵岩自身的位置,它在群山环绕之中,这灵岩之“灵”又增添了灵气,至此,姚鼐完成了对灵岩的总体描摹。
这篇游记的重点就是这前半段,后半段主要叙述灵岩、琨瑞山的山水流向,朗公谷的兴废沿革,以及向朱子颖介绍游山路线等等,这虽然是游记中有时必须插入的,但在这里,显然篇幅太多,而且文字也显得平淡,这是姚鼐游记中常见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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