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公论鲁大夫俭与侈
【原文】
定王八年,使刘康公聘于鲁[1],发币于大夫。季文子、孟献子皆俭[2],叔孙宣子、东门子家皆侈[3]。归,王问鲁大夫孰贤。对曰:“季、孟其长处鲁乎!叔孙、东门其亡乎!若家不亡,身必不免。”王曰:“何故?”对曰:“臣闻之:为臣必臣,为君必君。宽肃宣惠,君也;敬恪恭俭,臣也。宽所以保本也,肃所以济时也,宣所以教施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则必固,时动而济则无败功,教施而宣则遍,惠以和民则阜[4]。若本固而功成,施遍而民阜,乃可以长保民矣,其何事不彻?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业也,恭所以给事也,俭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则不违,以恪守业则不懈,以恭给事则宽于死,以俭足用则远于忧。若承命不违,守业不懈,宽于死而远于忧,则可以上下无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彻,下能堪其任,所以为令闻长世也。今夫二子者俭,其能足用矣,用足则族可以庇。二子者侈,侈则不恤匮,匮而不恤,忧必及之,若是则必广其身。且夫人臣而侈,国家弗堪,亡之道也。”
王曰:“几何?”对曰:“东门之位不若叔孙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二君,叔孙之位不若季、孟,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三君。若皆蚤世犹可,若登年以载其毒,必亡。”
十六年,鲁宣公卒[5]。赴者未及,东门氏来告乱,子家奔齐。简王十一年,鲁叔孙宣伯亦奔齐,成公未殁二年[6]。
【注释】
[1]刘康公:周大夫,因其封邑在刘(今河南偃师以南),死后之谥为康,故名。
[2]季文子:韦昭注云“季友之孙,齐仲无佚之子季孙行父”。孟献子:韦昭注云“仲庆父之曾孙。公孙敖之孙、孟文伯歇之子仲孙蔑”。
[3]叔孙宣子:韦昭注云“叔牙之曾孙、庄叔得臣之子叔孙侨如也”。后文的“叔孙宣伯”亦指他。东门子家:韦昭注云“庄公之孙、东门襄仲之子公孙归父也”。
[4]阜:多,富足。
[5]鲁宣公:鲁国君,名俀。
[6]成公:指鲁成公。殁:死,去世。
【译文】
周定王八年,定王派遣刘康公出使鲁国,并向鲁国的大夫分送礼物。他发现季文子、孟献子都很俭朴,而叔孙宣子、东门子家却很奢侈。回来后,定王询问他鲁国的大夫哪位贤德,刘康公回答说:“季文子、孟献子可以在鲁国长期保持地位,而叔孙、东门可能会败亡。即使家族不亡,他们本人也一定不能免于祸患。”定王说:“那是什么原因呢?”刘康公答道:“我听说,为臣者必须遵行臣道,为君者必须恪守君道。能够待人宽厚、严整、公正、仁爱,这是为君之道;忠敬、谨慎、谦恭、俭朴,是为臣之道。待人宽厚用以维护基业,严整用以完成政务,公正用以施行教化,仁爱能用以团结民众。基业得到维护就必然稳固,看准时机再行动并能严整地完成政务而政权一定会稳固,教化的施行保持施恩宽大就能得到遍布流传,用仁爱来团结民众就能使全民富足。如果基业稳固而且政务大有成就,施惠普遍而又使民众富足,就能够长久地保有百姓不离心,那么还有什么事不能彻底完成呢?忠敬用以承受君命,谨慎用以守护基业,谦恭用以执行公务,俭朴用以丰足财用。以忠敬来承受君命就不会违抗,以谨慎来守护基业就不会荒废懈怠,以谦恭来执行政事就会前途宽广而不会走上死路,以俭朴来丰足财用就会远离忧患。如果臣子承受君命不违抗,守护家业不懈怠,不触犯刑法而又远离忧愁,君臣上下就能够和谐而没有嫌隙了,这样一来还有什么事胜任不了的呢?在上者施行政务能够通达彻底,在下者能胜任上边所交办的事务,因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如今季孙、仲孙生活俭朴,所以他们将会财用丰足,因而家族能够得到庇护。叔孙、东门的生活奢侈,而奢侈就不会体恤贫困,贫困者得不到体恤,那么忧患必然会降临,如果是这样必然会危及自身。况且作为人臣却追求奢侈,国家就会不堪重负,这是在走向败亡之路啊。”定王问:“如此说来,他们还能维持多久呢?”刘康公回答说:“东门子家的地位不如叔孙宣子,但却比叔孙宣子奢侈,所以不可能连续两朝享有俸禄;叔孙宣子的地位不如季孙、仲孙,但却比他们奢侈,所以不可能连续三朝享有俸禄。如果他们死得早倒还罢了,假若他们年寿高却去持续毒害国家,他们的家族一定会败亡。”
果然,周定王十六年,鲁宣公去世。告丧的使者还没有抵达王都,东门家的人就来报告家中发生变乱,东门子家也被迫逃往齐国。周简王十一年,叔孙宣子也逃奔齐国,这正好是鲁成公去世前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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