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瑞典]林格伦·小飞人卡尔松(节选)》鉴赏
[瑞典]林格伦
第二章卡尔松进行春季大扫除
“你弄到新蒸汽机没有?”卡尔松问道,“记得上回咱们把那一架炸掉的时候多么好玩吗?你还没有弄到一个新的,好让咱们再来一遍?”
可小家伙还没弄到新的蒸汽机,卡尔松看来对这一点大为生气。可这时候他看到了吸尘器。妈妈在小家伙的房间里打扫的时候,把它留在这里了。卡尔松高兴得轻轻尖叫一声,向它扑过去,把开关开了。
“猜猜看谁是天下第一的吸尘大王?”
他说着开始拼命吸尘。
“如果我不为了把事情弄好,我就不来了,”他说,“瞧这么脏,需要打扫打扫了。碰到天下第一的吸尘大王在这里,真算你运气!”
小家伙知道,整个房间他妈妈都已经打扫得一干二净,就把这话告诉卡尔松,可是卡尔松听了嗤之以鼻。
“大家知道,这种机器女人对付不了。不行,得这样做才对。”卡尔松说着,就给一条很薄的白窗帘吸尘,结果窗帘给吸尘器吸进去了。
“不好了,快关掉吸尘器!”小家伙叫起来,“窗帘太薄,你没看见吗?它已经吸到了吸尘器里去……让窗帘出来吧!”
卡尔松耸耸肩膀。
“好吧,你要在这种乱七八糟的脏地方过,这是你自己的事。”他说。
他也不关掉吸尘器,就把窗帘又拉又拽,可是吸得很牢,拉不出来。
“你最好是投降,”卡尔松对吸尘器说,“现在你的对手是住在屋顶上的卡尔松,天下第一的拔河大王。”
他拼了命拉,终于把窗帘拉出来了。窗帘黑了一截,而且破了。
“天哪,看这窗帘,”小家伙不高兴地说,“瞧它都黑了!”
“对了对了,这样脏的窗帘你还说不要弄干净呢,你这小脏猪。”卡尔松说。
他拍拍小家伙的脑袋。
“可是不要紧,虽然你这么脏,你还是可以做一个好孩子。为了补救这一点,我来给你吸吸尘……或者你妈妈已经吸过了?”
“不,她还没吸过。”小家伙说。
卡尔松把吸尘器推过来。
“女人就这样,”他说,“整个房间都吸干净了,就忘掉最脏的一点点地方!来,让我从耳朵吸起!”
小家伙从来没让吸尘器吸过尘,现在给吸了,痒得哈哈大笑,哇哇大叫。卡尔松吸得很地道。他吸小家伙的耳朵,头发,整个脖子、胳肢窝,从上到下整个背部,肚子,一直到下面的脚。
“这就是所谓的春季大扫除。”卡尔松说。
“你简直想不到有多么痒。”小家伙说。
“对,为这个你实在应该付小费。”卡尔松说。
接着小家伙也要给卡尔松来一个春季大扫除。
“现在轮到我了。来吧,我用吸尘器来吸干净你的耳朵!”
“用不着,”卡尔松说,“我的耳朵去年九月洗过。这儿还有东西更需要打扫。”
他的眼睛在房间里骨碌碌一转,发现了桌子上小家伙的邮票。
“到处是肮脏的碎纸屑。”他说。小家伙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把漂亮的小红帽邮票吸到吸尘器里去了。
小家伙像要了命。
“我的邮票!”他大叫起来,“现在你把小红帽吸进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卡尔松关了吸尘器,把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口上。
“原谅我吧,”他说,“原谅我是一个好心、肯帮忙的清洁小工人,只想尽力把事做好。请原谅我吧!”这声音听来好像他要哭了。
“有什么用呢?”他说,声音直发抖,“好心没好报啊!我给你甜头,你让我吃苦头!”
“噢,”小家伙说,“噢,别难过,可是你看,我的小红帽……”
“小红帽小红帽,你叽里咕噜了个没完,你这老掉牙的小红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卡尔松问道。他全忍住了哭。
“她在邮票上,”小家伙说,“我最好的邮票!”
卡尔松站着一动不动,打着主意。接着他开始眼睛发亮,狡猾地笑起来。
“猜猜看,谁是天下第一的假装大王?猜猜看咱们现在来假装什么……咱们来假装小红帽和狼!咱们把吸尘器假装做狼,我假装做猎人,走来剖开它的肚子,嗐,小红帽就从它肚子里出来了!”
他起劲地东张西望。
“在什么地方有个斧子吗?这种吸尘器跟铁一样硬。”
小家伙没斧子,没斧子他只觉得高兴。
“你可以把吸尘器打开,假装做你在剖开狼的肚子。”他说。
“如果你想作假,那好吧,”卡尔松说,“可这不符合我经常剖开狼肚子的做法。不过这倒霉屋子里既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剖开狼肚子,咱们就只好这样假装了!”
他向吸尘器扑上去,敲那把手。“蠢东西!”他叫道,“你干吗要把小红帽吸进去?”
小家伙觉得卡尔松玩这种孩子玩意儿玩得太幼稚了,可看着真好玩。
“放心吧,放心好了,小红帽!”卡尔松叫道,“你戴上帽子穿上套鞋吧,你要出来了!”
卡尔松说着打开吸尘器,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毯上,只见一堆灰色的垃圾。
“哎呀,你本该把它倒在纸袋里,”小家伙说。
“纸袋……故事里是这样说的吗?”卡尔松说,“故事里说猎人剖开狼的肚子,把小红帽倒进纸袋了吗?”
“没有,”小家伙说,“当然没有这么说……”
“好,那就别多嘴,”卡尔松说,“不要编出故事里没有的事来,要不我就不来了!”
可接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把一大股尘土吹到他的鼻孔里。他要打喷嚏。他在那一大堆垃圾上面打起喷嚏来了。他一个喷嚏打下去,一张小纸片吹起来。小纸片飞过地板,落到小家伙面前。
“瞧,这是小红帽!”小家伙叫着,跑过去捡起沾上尘土的那张小邮票。卡尔松看着很高兴。
“这正是我干的,”他说,“我一个喷嚏就把事情办妥了。现在你也许可以不再为小红帽的事叽里咕噜了吧!”
小家伙把邮票上的尘土擦掉,觉得十分高兴。
接着卡尔松又打喷嚏了,尘土从地板上飞起来。
“你猜猜看天下第一的打喷嚏大王是谁,”卡尔松说,“我能够打喷嚏让所有的尘土回到原来地方,你等着瞧吧!”
可小家伙没在听。他只想把他的邮票贴到本子上。
卡尔松站在飞舞的尘土当中拼命地打喷嚏。他打呀打呀,等到他喷嚏打完,地板上所有的尘土几乎都一点不剩了。
“瞧,你根本用不着什么旧纸袋,”卡尔松说,“现在所有的尘土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让所有的东西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正是我想要做的。如果我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得整整齐齐,我就不来了!”
可小家伙只管看着他那张邮票。它现在贴好了,看起来多美呀!
“要我再给你的耳朵吸尘吗?”卡尔松说,“你没在听。”
“你说什么?”小家伙问道。
“我说过了,我辛辛苦苦地干到手上起泡也没关系。我在你这里打扫了又打扫,因此我要你上我家去打扫也不算过分吧?”
小家伙扔下他的集邮册。上屋顶去……他最渴望的就是这件事了!他只上去看过一次卡尔松的小屋子,那回妈妈吓得半死,把救火车都叫来了,是消防队员把他抱下了屋顶的。
小家伙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大得多了,任何一家旧屋顶都可以爬上去。可是妈妈知道吗,这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妈妈不在家,因此没法子问她。
“喂,你去吗?”卡尔松问道。
小家伙再想了想。
“万一在咱们飞的时候,你放手把我扔下来呢?”他很不放心地问。
卡尔松摆出一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唉,”他说,“孩子那么多。一个孩子反正是件小事情。”
小家伙大生卡尔松的气。
“要是我掉下来,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放心吧,放心好了,”卡尔松说着拍拍他的头,“你不会掉下来,我要像我奶奶一样紧紧抱住你。当然,你只是个小猪崽,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特别是现在,你已经全身都做过春季大扫除了。”
他又拍拍小家伙。
“不错,是奇怪,可我仍旧喜欢你,你这个小傻瓜蛋。等咱们上了屋顶,我要抱得你脸发青,就像我奶奶那样。”
他把肚子上的按钮一按,马达开动了,卡尔松使劲儿地紧紧抱住小家伙。于是他们飞出窗口,飞到蔚蓝的天空中。那从吸尘器里拉出来的破窗帘轻轻飘动着,好像在说再见。
(任溶溶译)
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在教育家和家长们闹哄哄的争论中越来越走俏,而“小飞人卡尔松”也是在同样的氛围中走红。于是以“小飞人”为主人公的长篇童话如同《长袜子皮皮》一样,在写了第一部之后又续写了第二部,接着再写了第三部,成了名副其实的“三部曲”。
小飞人童话中的小家伙是个现实生活中的普通孩子,听话,懂规矩,受到全家人的悉心呵护。但是由于他年龄最小,两个比他大得多的哥哥、姐姐跟他没有共同语言,说不到一块儿,玩不到一堆儿,因此他感到十分寂寞孤单,于是他便和住在屋顶上的小飞人卡尔松成了好朋友。背上装有螺旋桨的卡尔松会飞,是个矮胖的很难说清年龄的“男子汉”,当小家伙一个人寂寞得受不了的时候,小飞人一按肚脐上的按钮,就借背上的螺旋桨嗡嗡飞进小家伙家里来。这个胖男孩贪吃,爱吹牛,特别喜欢淘气,“找乐儿”。只要他来了,不玩出点儿出格的、不毁坏点儿什么就不走。比如,他把床单挖出个窟窿来,蒙在头上装鬼,先是吓跑了两个贼,他固然觉得高兴;后又撵得自称不怕鬼的女佣人哇哇叫,满屋子跑,他更觉得来劲儿。又如,他把漂亮的窗帘和小家伙最好的邮票都吸进了吸尘器,还要用吸尘器在小家伙身上进行春季大扫除。再如,他让小家伙掩护,去偷厨房的小面包;他拔出花盆里的秋海棠,只为种进一个核桃;为了听天下第一响的啪嗒声,他装了满满一纸袋水,从四楼像扔炸弹一样扔向大街;说是为了给客人引路,他把薄饼挂在楼道的每个门把上……在诸如此类没完没了的淘气中,小飞人表现出了无穷的想象力。
从林格伦那里开始,童话“游戏”更接近了现代观念。从她的作品里,世界在比20世纪上半期更高、更理想的层次上发现了儿童。《小飞人》中的卡尔松与皮皮同属一种文学人物类型,不过卡尔松要走得更远些,他任性、吹牛、调皮,只求玩得热闹、玩得痛快、玩得尽兴,没有道德感,没有责任感。不过林格伦无论写他怎么胡闹、怎么恶作剧,都始终保持着《长袜子皮皮》的童话风格,对这个胖乎乎的“男子汉”不作任何谴责。这是一种宣泄,一种释放。孩子为了摆脱孤独和寂寞需要这种宣泄、释放,需要在文学里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在这一天地里,自由是不受父母牵制和约束的。小飞人幻想的自由,填充了孩子们对自由渴望的空间。如作者在给林格伦童话汉译者信中所言,她的童话人物皮皮也好、卡尔松也好,都不是在给孩子提供效仿的榜样。她是在创造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童话人物形象,创造儿童文学的美学新品格。
这里所选的《卡尔松进行春季大扫除》是《小飞人卡尔松》的第二部《卡尔松又飞了》的第二章。卡尔松先是做“天下第一的吸尘大王”。他一边把吸尘器的开关打开,一边说:“碰到天下第一的吸尘大王在这里,真算你运气!”然后就对着窗帘猛吸。窗帘吸进了吸尘器里以后,卡尔松故意不关吸尘器,就开始拉窗帘,自封是“天下第一的拔河大王”。把窗帘拉出来后,他又玩新的花样,要给小家伙的身子进行春季大扫除,用吸尘器吸小家伙的耳朵,接着是头发,脖子,胳肢窝,到背,到脚……再还吸什么?卡尔松“眼睛在房间里骨碌碌转”,发现了小家伙的邮票。结果一下就把“小红帽”邮票吸到吸尘器里去了。这“小红帽”邮票可是小家伙的命根子啊!眼看小家伙真动气了,卡尔松马上自我开脱、自我解嘲,说:“现在谁是天下第一的假装大王?”接着他就开始假装猎人来剖开狼(吸尘器)的肚子。猎人剖开“狼”肚子后的故事和对话,是这段童话精华中的精华,林格伦不露声色,轻松自如地驾驭情节,用插科打诨的办法柔化着小家伙对“小红帽”邮票尖锐的伤心。吸尘器中的灰尘倒出来后,卡尔松又成了“天下第一的打喷嚏大王”,他一个喷嚏就从吸尘器里倒出来的垃圾中,打飞起一张邮票——哈哈,小红帽还在!这时卡尔松说话了:“我一个喷嚏就把事情办妥了。”
这段童话结束的地方,卡尔松两次提到,在带小家伙飞起来时,他会紧紧抱住小家伙,“就像我奶奶那样”。卡尔松是一个住在屋顶上的男子汉,哪里有什么奶奶!林格伦这样写,是暗示卡尔松骨子里还是渴望着亲情,玩得再有趣,玩得再开心,玩得再过瘾,也不能代替亲情。所以,孩子的孤独是普遍存在的,是绝对的。读过《小飞人》,我们会更了解孩子心中在渴望什么,在企求什么,从而更理解他们除了物质需要外,更需要的是亲情一类属于精神领域的东西。
小家伙和小飞人是两个互补的形象。按理小家伙的心爱之物不断遭破坏,还动辄被詈骂,他应该拒绝同卡尔松来往、不欢迎小飞人卡尔松再到他家来捣乱才是。然而不。小家伙和卡尔松是两个谁也离不开谁的玩伴。小家伙缺少的是卡尔松的了无牵挂的东游西逛、一无拘束的飞来飞去,而卡尔松在意识深处羡慕的是如小家伙那样的家庭温暖和关爱,甚至愿意让这个被他骂作“草包”、“笨手笨脚”的小家伙来充当自己的“妈妈”。两个人物都缺少和需要对方可羡慕的精神滋养。就在这一段童话里,我们也可以了解到,越是大城市的孩子越可能缺少只有投入大自然怀抱才能得到的那份真欢乐。
林格伦没有在童话里喋喋不休地教训孩子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而是用现实主义笔触叙述故事,细腻地刻画着孩子的心理世界,用真正属于儿童的语言、幽默和笑趣吸引着读者,难怪她的作品会让人感到乐趣无穷。瑞典文学院给林格伦颁授金质大奖的时候说的话也适用于对这部童话的评论:“您在这个世界上选择了自己的天地,这个天地是属于儿童的,他们是我们当中的天外来客,而您有着特殊才能和令人惊异的方法认识和了解他们。……是您赋予这个领域以一种新的风格、幽默和情趣。”
(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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