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命第二十六
毕命第二十六
【原文】
康王命作册毕,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胐[1583]。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1584],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厘东郊[1585]。王若曰:“呜呼!父师[1586]。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1587],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1588]。既历三纪[1589],世变风移,四方无虞[1590],予一人以宁。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1591],民罔攸劝。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1592],正色率下,罔不祗师言。嘉绩多于先王[1593],予小子垂拱仰成[1594]。”
【注释】
[1583]胐(fěi):新月初放光明。
[1584]宗周:指镐京。
[1585]保厘:保,安。厘,治理。
[1586]父师:官名,指毕公。当时毕公居太师之官。
[1587]毖:告诫。
[1588]化:感化。训:教训。
[1589]纪:十二年为一纪。
[1590]虞:忧虑。
[1591]臧:善。一为动词,一为名词。
[1592]弼亮:辅佐。弼亮四世,毕公辅佐文、武、成、康,四世为公卿。
[1593]多于先王:多,重视。多于先王,被先王所重视。
[1594]垂拱:垂衣拱手。
【译文】
周康王十二年,册命四朝元老毕公继续治理成周,史官为记叙这件事,写了《毕命》。康王十二年六月庚午日,月亮新放光明。到第三天壬申日,康王早晨从镐京行到丰邑,把成周的民众,命令给太师毕公安治于东郊。康王这样说:“啊!父师。文王武王行大德于天下,因此能够承受殷的王命,代理殷王。周公辅助先王安定国家,告诫殷商顽民,迁徙到洛邑,使他们接近王室,因而他们被周公的教训感化了。自从迁徙以来,已经过了三纪。人世变化,风俗转移,今四方没有忧患,我因此感到安宁。治道有起有落,政教也随着风俗改革。若不善用贤能,人民将无所劝勉仰慕。我公盛德,不但能勤小事,而且辅助过四代,严正地率领下属,臣下没有人不敬重师训。你的美好功绩被先王所重视,我小子只有垂衣拱手仰仗成功罢了。”
【原文】
王曰:“呜呼!父师。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别淑慝[1595],表厥宅里,彰善瘅(dàn)恶[1596],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1597],俾克畏慕[1598]。申画郊圻[1599],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贵有恒,辞尚体要[1600],不惟好异。商俗靡靡[1601],利口惟贤,余风未殄,公其念哉!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德,实悖天道。敝化奢丽[1602],万世同流。兹殷庶士,席宠惟旧[1603],怙侈灭义[1604],服美于人。骄淫矜侉[1605],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资富能训[1606],惟以永年。惟德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王曰:“呜呼!父师。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刚不柔,厥德允修。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厎于道[1607],道洽政治[1608],泽润生民。四夷左衽[1609],罔不咸赖,予小子永膺多福。公其惟时成周[1610],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子孙训其成式,惟乂[1611]。呜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1612];罔曰民寡,惟慎厥事。钦若先王成烈[1613],以休于前政[1614]!”
【注释】
[1595]旌:识别。淑慝(tè):善恶。
[1596]瘅(dàn):憎恨。
[1597]殊其井疆:区别其井田居界。
[1598]畏慕:畏惧为恶之祸,羡慕为善之福。
[1599]郊圻:郊,邑之外。圻,国之中。
[1600]体要:体现精要。
[1601]靡靡:奢侈华丽。
[1602]敝化:腐败的风俗。
[1603]席宠:席,居。宠,尊宠的位置。旧:久。
[1604]怙侈:怙,凭仗。侈,大,指强大。
[1605]侉(kuā):通“夸”,夸大。
[1606]资:资财。训:通“顺”。
[1607]厔:至,归于。道:通导,教导。
[1608]洽:普遍。
[1609]左衽:衽,衣襟。我国古代有些民族的衣服,前襟向左掩,与中原人民前襟向右掩不同,所以用左衽来指代某些少数民族。
[1610]时:善,治好。
[1611]训:顺。式:法。成式,现成的办法。乂:安,安定
[1612]既:尽。
[1613]若:善,治好。成烈:盛业。
[1614]以:使。休:美。以休于前政,使它比前人的政绩更美。
【译文】
康王说:“啊!父师。现在我把周公的重任敬托给公,我公前往吧!我公到那里,当识别善和恶,标志善人所居之里,表彰善良,疾恨邪恶,树立好的风气。有不遵循教训和常法的,就变更他的井居田界,使他能够畏惧和敬慕。又要重新画出郊野的境界,认真加固那里的封疆守备,以安定四海之内。为政贵在有常,言辞应当体现精要,不宜喜欢奇谈怪论。商地旧俗喜好侈靡以巧辩为贤,余风至今没有断绝,我公要考虑呀!“我听说:‘世代享有禄位的人家,很少能够遵守礼法。’他们以放荡之心,轻蔑有德的人,实在是悖乱天道。腐败的风俗奢侈华丽,万世相同。如今殷商众士,处在宠位已经很久,凭仗强大,忽视德义,穿着华美过人。他们骄恣过度,矜能自夸,将会以恶自终。放恣之心今天虽然收敛了,但防范它死灰复燃依旧很困难。资财富足而能接受教训,可以长久。行德行义,这是天下的大训;若不用古训教导,他们何时会顺从呢?”
康王说:“啊!父师。我国的安危,就在于这些殷商众士。不刚不柔,那样的教化就真好。开初,周公能够谨慎对待;中间,君陈能够使他们和谐;最后,我公当能够成功。三君合心,共同归向于教导,教导普遍了,政事治理了,就能润泽到生民。四方各族被发左衽的人民,都会受到福利,我小子也会长受大福。我公当治理好成周,建立无穷的基业,也会有无穷的美名。后世子孙顺从我公的成法,天下就安定了。啊!不要说不能,当尽自己的心;不要说百姓少,当慎行政事。认真治理好先王的大业,使它比前人的政绩更好吧!”
【解析】
殷民东迁,经过周公、君陈的治理教化,多数已经服从周王朝的统治。治理好殷民始终是周王朝的首要任务。周康王即位后第十二年册命四朝元老毕公继续治理成周。史官为记叙这件事,写了《毕命》。通观全文,多以四字成句,与前后诸篇颇多不类。然其文中所述对殷民改造一事,甚为可观。
大概在周王室看来,殷民的稳定才能保证政权的稳定,因此康王说:“邦之安危,惟兹殷士。”并派重臣毕公“保厘东郊”。其实,自周公将殷民迁徙至洛邑,经过三纪,已经取得世变风移的效果。但由于“商俗靡靡,利口惟贤,余风未殄”,而且“敝化奢丽,万世同流”,殷人中还有“席宠惟旧,怙耻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夸”的现象,“虽收放心,闲之惟艰”,因此康王提醒毕公要重点关注,采取“不刚不柔”的策略达到“厥德允修”的目的。
具体的措施是“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对于“弗率训典”的,则“殊厥井疆,俾克畏慕”;同时,“申画郊圻,慎固封守”。显然,周王室希望通过“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位重臣齐心协力的努力,能够“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从这里似乎可以看出,通过旌表而对民众进行教化,大概始于康王。周人开创的这种做法,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如文明家庭、光荣之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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