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说中国人没有宗教吗?不是说没有宗教的国家悲哀吗?别抬杠,其实关羽本身就是一个大宗教。旧时候的民间帮会组织,不就都是拜关老爷吗?现在海外的帮会组织,也还是接着拜。千余年来,关老爷香火不断,“粉丝”成千上万。关老爷如果活到现在,就是一个“超级男生”啊。关老爷近乎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阳刚男子汉,现在电视台评选出来的“好男儿”,比起关老爷可差远了去了!
但毕竟关老爷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犯错误,就会出现问题。关老爷的英雄事迹归英雄事迹,问题归问题,咱们得一分为二。而且关羽先生的问题还很大,所犯的错误也的确很严重。就按照《三国演义》讲的,关羽也的确给刘备捅了大娄子。他把荆州给弄丟了,用现在的话讲,这得多大的市场份额啊,以至使刚刚建成的蜀国企业损失了巨额利润。咱们下边仔细说说关羽的问题所在。
实事求是,丢荆州这件事情跟别人没关系,实在是关羽不听劝,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最后给弄丢了!这荆州得来不易啊,当年刘备和诸葛亮两个人跟人家东吴耍赖、扯谎、胡搅蛮缠,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了才弄到手里来的,说一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话也不为过。得,让关羽生生给弄丢了,这给刚刚建立起来的蜀国造成了极大的被动。也是就关羽吧,如果换个人试试,你把荆州给弄丢了,还不得灭了你九族啊。可是关羽丢了就丢了,直系亲属、亲戚朋友谁也没有因此受到株连。该提拔的照样提拔,该涨工资的照样涨工资,年终奖金,出国考察的事儿,亲戚朋友们一点儿也不耽误。
这荆州的确是不该丢哇!《三国演义》上讲,诸葛亮临赴川的时候,告诉了关羽八个字,叫做“南和孙权,北拒曹操”。这话等于是领导指示,可称得上是八字方针。这不只是诸葛亮个人的决定,应该是刚刚发展壮大的刘备集团上层管理者们的统一认识,是集体研究出来的重大决策。可是,重要指示得看谁听,正确的方针得看谁执行。想想看,如果把赵云放在荆州留守,赵云敢不听吗?敢不认真执行吗?别说八字方针了,就是八百字、八千字的方针,他赵云也不敢忘记一个字。老赵就是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点灯熬眼儿也得一字不拉地背下来,肯定不会出事儿。他会时时刻刻牢牢记着诸葛亮的话,这是领导的指示啊。敢不落实吗?得落实到人,落实到户,不敢走样,不敢马虎,不敢打折扣。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大事小情,都得八百里加急快马去请示汇报。领导让咱怎么着,咱就怎么着,断不会出事儿。为什么?赵云知道眉眼高低,清楚自己跟刘备是什么关系。虽然自己当年在“长坂坡”的工程被评上了优质工程,通过了质量认证,获过国家奖励,被刘老板重点表彰过,可那是过去的荣誉,不能保一辈子。不能吃老本,还得立新功,自己绝不能不自量力去跟人家关羽先生比。人家跟刘老板是什么关系啊,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子眼儿出气,铁哥们儿啊。赵云是什么啊,虽然刘老板也看重他,可他毕竟是外人啊别看平常跟赵云也是哥们儿长哥们儿短的:“子龙啊,咱们也是哥们儿啊,个人有什么困难直接给我打电话,到办公室直接找我也行,不用通过秘书。”这话里透着虚乎,里边多少是客气的意思。你赵云还真别拿自己不当外人,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荆州什么地方啊,刘老板能放心随便某个人去看着啊?说一千道一万,刘老板还是不放心啊,你赵云毕竟是外人,我信不过啊,万一你半道变心怎么办啊?所以,守荆州的只能是关羽,别无选择,老关是刘老板的心腹啊。自己人,错不了,而且还有诸葛亮临行前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领导的意图该交待都交代了,问题不会大。可是刘备真想错了,刘书记啊,你知道你兄弟那脾气吗?
诸葛亮说了是说了,关羽未必能听到心里去。当面不跟诸葛亮顶嘴,那是客气,那是给你诸葛亮面子。关羽骨子里是什么话儿,读者都能猜出来,你诸葛亮算哪壶醋啊?你是我们雇来的。这公司是我大哥刘备刘老板开的,里边还有我关某人一份呢,我们都是大股东,你诸葛亮就是个打工的嘛,高级白领也是打工仔嘛。诸葛亮多聪明啊,他当然明白这一点。读三国读到诸葛亮入川时常有疑问:刘备让关平送信请诸葛亮入川,可刘备没有说让关羽守着荆州啊,可是诸葛亮早猜透了刘备的心理。他对关羽说:“关将军啊,刘书记让关平来送信,就是明摆着让您关二爷守着荆州啊,也就是您留守着合适啊。领导放心,群众拥护嘛。”诸葛亮多精啊,早就看出眉眼高低来了,他会摸着刘书记的脉说话的。当然,诸葛亮这样考虑问题也有诸葛亮的道理,人家刘老板和关羽是铁哥儿们啊,荆州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刘老板能放心别人吗?这种微妙的关系,他绝对不会给刘备提意见把关羽换了。他得举双手赞成:我完全同意关将军留守荆州。余下的事儿我可就管不了喽,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关羽看着办吧。将来出了什么事儿,我诸葛亮已经有言在先了,你刘老板也别怪我言之不予。得,诸葛亮先把自己择出去了,参谋长嘛,就得这么当。
再实事求是说一句,我们不能怀疑关羽的干部素质,他是一个从士兵到将军的典型。关羽不就是一个推车贩枣的小商贩出身嘛,他如果没有两下子也熬不到这份儿上。评书大师单田芳讲过一句话:高人都是熬出来的,不服高人有罪。老关还是经过重大事件考验过的干部啊,他在曹营里呆了十二年,曹老板那是怎么拉拢的啊,又是金钱、又是美女,又是给别墅、又是给官当,上马金、下马银,人家老关就是革命理想不动摇,身在曹营心在汉,换个人行吗?起码美女这一关就过不了,十二年啊,不一定有多少个小关羽都上初中了呢。如此说,关羽是久经考验的老干部了。说来道去,老关是让桃园结义这事儿给害了,仗着自己跟大老板是把兄弟,就敢随便来。什么真理第一,实事求是第一,都不算。我是刘老板第一,老子天下第一。现在也是这样,一些单位里的人事关系有些像关羽丢荆州。某某是领导的亲信,就敢胡来。为什么?闹坏了,出事儿了,也有人保着啊。这样的例子很多,谈歌这里就不举证了。正常的工作关系加进了微妙的私人感情,非出乱子不可。我们常常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再续一句,上边有人敢胡来啊。这事也别怪刘备,毕竟是古人,受历史的局限。如果刘备赶上了现代企业制度的教育,他就得转变观念,就算你关羽当年战功如何如何,桃园结义时我们怎样怎样,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私下的事儿。现在我老刘可是当第一把手了,刘备得说:“老关啊,你记着,从今往后,不论什么事儿,咱们都得从工作出发。老关啊,你不是守荆州的材料,你就歇歇吧,不行就给你派个闲差,工资奖金不少拿,待遇高高的,再给你配一辆奔驰或者宝马车开着,年底我再给你一次性奖励。再不行,我多安排你出去几趟,欧洲美国随便转,出国的费用我都包了。”这不就得了,关羽还能胡来吗?他没了机会还能胡来吗?领导跟他把位置都摆正了,他还能那样僭越和嚣张吗?荆州也丢不了的。
把荆州交给关羽看护着,刘备是觉着放心了,自家兄弟,好啊,好得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肯定错不了。我算是睡着觉了。可刘备怎么就不仔细想想呢?你关羽兄弟这种人是不能让人放心的干部啊,他可是刚愎自用啊。什么叫刚愎自用?就是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什么调查研究啊,什么民主生活会啊,什么搞好上下级关系啊,全没有,一言堂,我一个人说了算。有意见?你们谁有意见也是白扯,你们要向上反映情况?你们随便反映啊,没用,我大哥是第一把手。他能听你们的?笑话!
关羽这么干,还能不出问题吗?关羽到底在什么问题上出毛病了,咱们分析分析。
第一,地方服从中央的关系,下级服从上级的关系,关羽就一直没有摆正。南和孙权,北拒曹操,是蜀国的大政方针。常委会上做的决议,可是关羽就敢不服从,对外方针,另起炉灶。你关先生自作主张跟东吴闹翻,你跟上级请示了吗?没有。上级对你现在这么干是什么意见你知道吗?不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我就这么干了,也就是仗着当年没有发明电报、电话,更没有手机这一说,联络不方便。如果刘备赶上现在的电子数字通信年代,早用手机跟关羽联系了,至少也得一天给关羽发几个手机短信问问情况。那时不行啊,给关羽发一个红头文件,山高路远,也得几个月的时间才能送到。山高皇帝远,刘书记鞭长莫及啊。关羽干了什么,刘备也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小一年过去了,就是想纠正也来不及啊,黄瓜菜都凉了。
第二,仗势欺人,和同僚搞不好关系。可以想象,关羽这人不定多凶多横呢,部下谁惹得起啊。惹不起归惹不起,可是人家心里恨上关领导了。最后关羽出事儿的时候,派瘳化去求救刘封、孟达,廖化的脑袋都磕出血来了,外人看着都得掉眼泪,可这哥儿俩个就是赖着不出兵援救,隔岸观火,一边凉快着看关羽的笑话。这里边当然是刘封、孟达不对,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一个大企业的,全局一盘棋嘛,你们这不是闹个人意气,耽误工作嘛。关羽的分公司垮了,你们二位的经济利益也受损失啊,年底奖金也得少分不少。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关羽把人家得罪苦了,恨得人家牙疼肚子疼,这二人敢这样干吗?关羽是皇上的拜把子哥们儿啊,谁不得敬着点啊,不把人欺侮到一定的份儿上,这二人也不敢这样报复啊。这苦酒可都是你关羽自己酿下的,你老关自己喝吧。
第三,不胜任守荆州的工作。关羽不是独当一面的领导材料,冲锋陷阵,有万夫不当之勇,这还行。可是让他独当一面,独自管理一个全成本核算的企业,就差点儿意思了。一天半天还显不出什么来,时间长了,企业不全面亏损才怪呢。他接受荆州防务的时候,会不会有这种心理呢?你刘备和诸葛亮可算走了,这回荆州交给我,我可是说了算了,让我也过过当一把手的瘾吧。你刘大哥在成都当皇上,我老关在荆州当土皇上喽!读《三国演义》到这里,十分遗憾当时的干部制度不成熟,也不健全,刘备实在应该对手下的干部搞一下年终考核,群众打分,群众评议。对群众反映大的干部,要敢于启动干部交流的机制,把关羽给异地交流了,一为刘备好,二为关羽好,三为大家好。
写到这里,挺感慨的,中国人事工作自古就有一个致命伤:任人唯亲。这种事各个朝代都反对,都嚷嚷着说不行。可是谁上台谁都这么干,难以纠正。这种事你还别提意见,提了也白提。有一个做官的朋友跟谈歌抬杠,他说:“人们都反对这种任人唯亲的干部任用,可是让你上台你也得这么干。”为什么?他说:“你得提拔我熟悉的人啊,我了解他啊,用着他放心啊,莫非还让你‘任人唯疏’不成?笑话!”这位朋友讲得理直气壮。
这似乎是人性上的毛病,是人类胎里带来的毛病,其实说穿了,这是人管人出现的毛病。现代企业制度强调的是制度管人,这两者的差别可是太大了。人是有感情的,谁也别说谁是大公无私,谁也别吹牛谁是铁石心肠,真要是遇到了人事上的问题,谁也得脑袋大。比如说,你跟你老婆一个单位,你是当领导的,她出了事儿你能下得去手惩治吗?就算你咬牙切齿地当众干了,群众也给你鼓掌了,可是你晚上回家好受得了吗?你不得床头跪啊!但是制度管人就没有这个麻烦,制度是刚性的,是没有温度的,谁出了事儿,就按制度办事。你关羽想留守荆州,你刘老板想让你兄弟当留守处主任,这事儿得董事会商量。如果一商量,大多数人不同意,你刘老板也没辙。另派别人吧,这荆州就兴许丢不了。
工作关系与私人感情是两码事儿,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就跟谁都明白茄子跟土豆是两码事儿一样。可是道理上明白归明白,实际生活中,还是常常容易搅在一起,搞成了茄子熬土豆,分不清爽了。举个当代的例子吧,谈歌的一个同学就是这样一个悲剧,这位同学的名字就不提了,姑且叫他“刘小备”吧。刘小备初中毕业进了工厂,先是当工人,后来当车间主任,再后来当了厂长。刘小备不怕吃苦,真是一个汗珠子摔八瓣,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上来的。刘小备业务通,能力强,他当厂长的时候,正赶上企业亏损,刘小备硬是把一个亏损的企业弄得起死回生了。于是,局里表扬,市里表扬,省里还表扬,刘小备真是出名了。可是刘小备有个毛病,跟他搭伙的班子里的同事,刘小备都闹不来,他都小心提防着,一个也不相信。后来就赶上承包了,刘小备更不敢相信别人了。万一你们跟我有二心怎么办?刘小备硬是把他的一个表弟调进厂里来了。他的这位表弟的名字,谈歌这里也不提了,姑且叫他“关小羽”吧。刘小备先是让关小羽当会计科长,后来干脆让关小羽当了副厂长,主抓财务和经营。刘小备这回可真是放心了,表亲嘛,砸断骨头连着筋嘛。刘小备放心大胆地上党校学习去了,这一走就是一年。可是没有几个月,厂子的业务让关小羽搞得乱七八糟,连着几个月亏损,关小羽也卷着款跑了。结果,刘小备肠子都悔青了,厂长也干不下去了,下台!
最后再实事求是说一句,关羽丢荆州的责任有个人素质上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刘备的问题,应该由刘备来埋单,这是刘备任人唯亲造成的失误。任人唯亲,遗祸千年啊,应为后来者戒。
戒?怎么戒?任人唯亲是中国人的老毛病了,真是不好戒啊。毛主席讲话,改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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