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宋钦宗靖康元年,也就是1126年,金兵大举入侵中原,包围汴京,北宋政权已名存实亡了。这一年,诗人陈与义因父亲去世,自己又没有职务,在人民纷纷逃难的情况下,他先到汝州,随即向南,经叶县、方城,到光化。
宋高宗建炎元年,也就是1127年,他又从光化回到邓州。第二年又从均阳出发,顺汉水南下,秋冬之交,他到了湖南岳阳,在连续近三年的逃难中,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这一年,他来到湖州,在青墩镇的一间僧舍里住了下来。安顿好行李,已是傍晚时分,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陈与义忧国忧民,思念故土,想念亲人。此时夜深人静,他走出僧舍,登上一座小阁楼,抬头远望,夜色茫茫的远方就是家乡洛阳,回首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
那是24年前的洛阳:午桥,到处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这里的名贵牡丹应有尽有。这里筑山穿池,有风亭、水榭、彩阁、凉台,加上清流湍急,映带周围的自然风光,于是便成了唐宋以来文人名士们咏觞流连的好去处。聚饮的好地方,是在“午桥”;前来聚饮的人,多是“英豪”。人杰地灵,让人乐而忘返。
月亮升起来了,在桥下是悄悄流去的河水,映在水面上的明月,也跟着河水远去了。
那么,在如此“清凉无限”的境况中的人呢?“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明净清澈的月光,透过树枝把稀疏的花影映在地上,从花影底下,传来悠扬的笛声。
这是陈与义在小阁上对“洛中旧游”的回顾。但是他从宋徽宗政和三年,也就是1113年走上宦途,屡遭贬谪,以后又连年流亡,奔波流浪,九死一生。现在托病辞职,投寄在这僧舍,产生了人生的茫然之感。此时夜色正浓,心潮起伏。陈与义挥笔写了著名的《临江仙》词,“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就是这首词中的名句。
此词原文为: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临江仙》上阕是追忆洛中旧游。午桥在洛阳南,唐朝裴度有别墅在此。“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句,的确是造语“奇丽”,一种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宛然出现词人心目中。但是这并非当前实境,而是二十多年前浩如烟海的往事再现而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此因仰承“忆昔”,府注“一梦”,故此二句不觉豪酣转成怅悒,所谓好在句外者也。
词的下阕起句“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凉。”一下子说到当前,两句中包含了二十多年无限国事沧桑、知交零落之感,内容极充实,运笔也极空灵。“闲登小阁”三句,不再接上文之意进一步抒发悲叹,而是直接去写,作者想到国家的兴衰自己的流离失所,于是看新晴,听渔唱,将沉重悲愤的情感转化为旷达之情。
这首词节奏明快,浑成自然,如水到渠成,不见矫揉造作之迹。词以自然为宗,但自然不从追琢中来,亦率易无味。如所云绚烂之极仍归于平淡。
陈与义词作虽少,但却受后世推重,后人认为,他的词,有清婉秀丽之风。
陈与义早期推崇苏轼、黄庭坚和陈师道。后期经历了靖康之变,体验到杜甫安史之乱后的遭遇,转学杜甫,作品题材广泛,感时伤事,成为宋代学习杜甫最有成就的诗人之一。如七律《登岳阳楼》之一、《巴丘书事》《再登岳阳楼感慨赋诗》等,雄阔豪壮,慷慨悲凉。
他的七言绝句重在意趣,格调清婉,如《春日二首》《中牟道中二首》等,或工于兴寄,或活用典实,屡见新意。五言律诗以清迥峭刻见长;五言古诗写景造境,观察细密,造语工致。方回(元代文学家)将陈与义与黄庭坚、陈师道合推为江西派的三宗,陈与义不是江西人,与黄庭坚的好用典、矜生硬,迥然有别,他重意境,擅白描,显然不应列入江西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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