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眼里的人民公社
昨天看电视,有位学者讲《红楼梦》,讲到王熙凤时,妙语连珠,他讲王熙凤是荣国府里最有经济头脑,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个女子。学者感慨万端,动情地说,这样一个管家婆,掌管着大观园这样一个八面露风的大家庭,得多费心思啊,得多不容易啊!还不得天天晚上吃安定啊。还不得早早就长白头发啊。这么一个大家业的柴米油盐不都全指着她吗?于是,这位学者便做结论:用当代观点来看,荣国府就是一个大企业,而且还是一个正在走下坡路的大企业。王熙凤就是一位苦苦支撑的厂长(经理)。而且还很优秀(似乎应该获得“五一劳动奖章”?)。
看电视时,我一位天津朋友正在我家聊天儿,他看到这里,大嘴一撇:王西(熙)凤?优秀嘛?介(这)不是打嚓嘛?介(这)位学者是睁着眼儿瞎说嘛!
我这位天津朋友说,如果按照电视上这位学者的观点讨论下去,他就有话说了,荣国府这个企业就是让王熙凤这个厂长(经理)给搞破产了的。套用当代的企业观点,如果想搞好一个企业,必须有一个好的厂长(经理),一支好的职工队伍,一套好的企业制度,一个好的产品,一个好的生产环境。这五项缺一不可。可是,如果想搞垮一个企业,只要一个厂长(经理)就足够了。如此说,王熙凤还算是一个好的厂长或者经理吗?
有人或许抬杠:这是讲国有企业的事情,私营企业不会这样。其实,不管什么性质的企业,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现在人们常常爱问:某某企业是什么性质的?是国有的?还是私有的?是集体的?还是个人的?是股份有限公司?还是独资经营?其实,这种种问题也不过是问,是公有制或是私有制。那么,荣国府这个企业是个什么性质的企业呢?
如果我们从生活角度去观察企业,上述那样简单地给企业定性,是不准确的。我们在生活中,常常被这种概念划分迷惑着。其实这世界上,公私分明的事情从来不多见。多见的是公中有私,私中有公。这么比方吧:假如您就是一个大资本家,您有着巨额资产,算是您私有了吧,您的企业也算是私有制了吧。可是,在您媳妇看来,在您儿子看来,在您女儿看来,在您的下属以及您周围的种种社会关系看来,您是什么?您就是共产主义,您就是国有老总,您就是公家,您就是公有制。他们都是吃您的,穿您的,喝您的,用您的。都理直气壮。只有您给到他们手里的那一份,他们接过去享受的那一份,才是属于他们私有的。再把这个比方说通俗点:假如您媳妇根本就不过日子,看人家买什么,她就想买什么,您要许可她随便花钱,她恨不得一天买一千双时髦皮鞋,一天买一千件时髦衣服。反正是您买单;再假如您儿子是个纨绔子弟,花钱如流水不息,吃喝嫖赌抽全活。您如果许可他随便花,他能一晚上下来,敢输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以至几千万。反正也是您掏钱。这种情况的背景是什么?那就是他们把您的巨额资产,当成了公有制,当成了共产党,当成了八路军。反正不是他们的,不花白不花。如果您是一个大款式的读者,我相信您对我这番话深有体会。
王熙凤也是这样干的,荣国府里的财产,在她看来,是老贾家的,就是公共财产。就是公家的。就是八路军的。反正不是她王熙凤的。她还能有什么责任心呢?她不也是整天考虑她个人的事情吗?她不也是偷偷弄私房钱吗?她不是常常挪用公款出去放高利贷吗?她不是常常不顾荣国府的业务,自己暗地里帮着别人打官司,跑关系,收取好处费吗?荣国府这个企业摊上这么个厂长(经理),能不破产吗?南方的农民有句俗语:孙卖爷田心不疼。为什么?孙子把爷爷的田当成了公家的。这种心理也是王熙凤的心理。反正都是荣国府里的东西,我先捞一把再说吧。
有读者会替王熙凤讲话,她这个厂长(经理)没当好。也不能全赖她么!这荣国府的企业都到了这份儿上了,王熙凤就是想干好,也没办法干好了。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荣国府的经济基础已经动摇了,王熙凤没有回天之力了。可理儿不是这么个理儿,就算荣国府是一个快破产的企业了,你王熙凤这个总经理总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嘛!你能带头胡来吗?
说到底,是体制问题。如果早早分家另过。王熙凤还能那般不负责任地胡闹吗?解放前,仅谈歌了解的北方农村,多是几代同堂的生活方式。妯娌之间失和,兄弟之间结仇,姐妹之间反目,多是为经济问题。解放后,这种生活方式渐渐有了改观。小两口,一结婚,爹娘老子立刻给他们分家。甚至儿子刚刚成年,就立刻分家,另起炉灶。这是进步,是一种人类生活中逐渐觉悟出来的聪明。往情感上讲,这叫早早让你知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滋味。往社会上说,你独立生活吧。
现在还有人怀念当年的生产队、人民公社,其实想一想,当年农民有现在的积极性吗?王熙凤就是把荣国府当成了生产队,当成了人民公社。荣国府在她眼里,就是“一大二公”的体制,她可以随意搞平调。她可以随意挪用财产资金。
分灶吃饭,是人类最早想出的经济办法。解散人民公社,也是人们撞了南墙,知道行不通了,必须采用的办法。
话题再回到王熙凤身上,如果大观园也早早地分家,王熙凤还会那样乱折腾吗?肯定不会了,她会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仔细着呢,她会把小算盘拨拉得清爽着呢。
一个人的水平,往往与能力无关。因为水平往往被体制制约着。我们常常看到这种情况,一个能力很强的人,做出的事情没水平。其实,他是不想有水平。老百姓不是常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嘛:谁们家的事儿啊?我犯得上吗?
王熙凤也是如此。为荣国府这个企业着想?她犯得上吗?她不败家算是有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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