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野走马观花 李长吉骑驴觅诗
考进士是古代读书人眼中主要甚至唯一出路,科考影响了很多诗人的一生,诗人孟郊直到了四十六岁才考中进士,一时春风得意,可惜仕途不顺,没过几年就死了;李贺更惨,从小才华横溢,结果因为避讳老爸名字,不能参加科考,结果郁郁而终,死时才三十七岁。
前面说过进士考试在唐朝最受重视,但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初唐四杰没有一个是进士出身,盛唐五大诗人只有王维、王昌龄是进士,中唐著名诗人韩柳白刘都是进士,只有元稹出身明经,但他后来也在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考试中名列第一,打败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白居易。晚唐杜牧、李商隐都是进士。
可见到了中唐之后,考进士已经成了读书人眼中主要甚至惟一出路。这种风潮改变了很多诗人的一生,孟郊一辈子都在考试,直到四十六岁才考中进士。李贺因为避父讳不能参加进士考试,从此自暴自弃,最终忧郁而死。韦庄坚持到五十九岁才考中进士。
唐朝延续了三百年(618—907年),孟郊出生在751年,正好在中间。有的学者一口咬定孟郊是孟浩然的孙子,而且言之凿凿,断定孟郊之父孟庭玢是孟浩然次子,不知有何根据。这些学者相信血统,相信天下同姓名人是一家,认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按照这种理论,孟郊是孟浩然的孙子,韦庄是韦应物的后裔,杜荀鹤是杜牧的私生子,司空图是司空曙的后裔,但这些实际上都存疑,还好,他们没把李贺和李白、杜牧和杜甫联系在一起。
文学史家一般认为孟郊是湖州武康也就是现在的浙江德清人,出生在其父做昆山尉的时候。可能因为父亲去世得早,孟郊生活贫困,但他偏偏爱好旅游。他去过湖南湖北,最远到过广西,他的名作《游子吟》透露了此中消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孟郊出门不完全是为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是希望加入当地官僚的幕府。这个过程显然并不顺利,这也间接证明他很可能不是孟浩然的孙子,因为孟浩然大名鼎鼎,是他孙子的话找个幕职应该不是难事。
他一边游历一边准备进士考试,隔三差五就去考一次。每次公布考试结果的时候,他都事先把行李收拾好,一看没考上立刻上路,尽量避免和其他举子碰头。他既不想看到金榜题名者得意傻笑,也不想和同样落第者抱头痛哭。事实证明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互相矛盾冲突,出门在外除了路途辛苦,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要和当地文人交游,遇见文君当垆或胡姬压酒,难免醉得一塌糊涂,基本没有时间看书。所以大凡爱好旅游的诗人,包括杜甫孟浩然高适孟郊卢纶,考试都不是一帆风顺。李白不考进士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好好学过四书五经。
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频繁出游使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孟郊更加清洁溜溜。贫穷的最大好处是没有应酬,没有人打扰你睡懒觉,最大的坏处是饿得难受,根本睡不着。
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
唐末张为作《诗人主客图》,以孟郊为“清奇僻苦主”。苏东坡倡言“郊寒岛瘦”。后来论者便以孟郊、贾岛为苦吟诗人代表。明朝诗人谢榛认为孟郊诗“苦涩如枯林朔吹,阴崖冻雪,见者靡不惨然”。
韩愈以散文著称,时有“孟诗韩笔”之誉。金朝元好问不以为然,认为孟郊不配和韩愈相提并论。
论诗绝句三十首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
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当时给孟郊唱赞歌的却正是韩愈师徒。韩愈在写给贾岛的诗中提到“孟郊死葬北邙山,从此风云得暂闲”。李观在《与梁肃补阙书》中说“郊之五言诗,其高处在古无上,平处下顾二谢”,意思是说孟郊可以轻松超越谢灵运和谢眺,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在和李白唱反调。谢眺是李白最欣赏的诗人之一,“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孟郊和韩愈在考场上相识。因为自己考试不顺利,所以韩愈特别同情那些有才学但是不擅长考试的人,见孟郊一把年纪不容易,开始为他造势。他不但自己帮孟郊宣传,还发动李翱、李观等人,一起为孟郊摇旗呐喊。
贞元中张建封拜徐、泗、濠节度使镇守徐州时,孟郊曾往求见。李翱向张建封推荐孟郊,把孟郊说成五言诗第一人,“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
孟郊终于在几年之后登第。金榜题名那天,孟郊欣喜若狂。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孟郊这一高兴,打马狂奔,一口气跑到汴州,然后掉头南下,到了贺知章的家乡越州,几年之后的贞元十七年(801年)才回朝。吏部把他派去家乡附近的溧阳做县尉。这时孟郊正好五十岁,对自己只能做这么个小官,多少有些失落羞愧。为了给他鼓励,韩愈特意写了《送孟东野序》。韩愈认为“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孟郊的处境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因为只有穷困才能造就诗人。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于天者以解之。
到了溧阳之后,孟郊依然自以为怀才不遇,不屑于处理那些公务琐事,主要精力用来游玩写诗。上司一气之下扣除他一半工资。这在古代著名文人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事。本来就不富裕的孟郊更加贫穷,饿得没有力气游山玩水,韩愈称他为“酸寒溧阳尉”。
除了韩愈,郑余庆也特别重视孟郊。元和元年(806年),时任河南尹的郑余庆推荐孟郊做了河南水陆转运从事。元和九年(814年)郑余庆转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又聘请孟郊为参谋。孟郊应邀前往,到达河南灵宝时不幸暴病身亡。因为一生贫寒,韩愈等人凑钱为他营葬,郑余庆也派人送钱资助他的家人。
李贺和王勃很相似,一样才高八斗,一样英年早逝。当我们开始对女生有想法的时候,他们已经万花丛中过;当我们开始编造简历找工作的时候,他们已经功成名就;当我们开始为生活奔波的时候,他们已经如流星陨落。
他们去世的时候都是二十七岁。李贺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取得的诗歌成就远远超过同样年龄的李白、杜甫,如果不是天妒英才,他完全有可能超越李白。
假若李贺是一个乐观的人,他的一生遭际其实还不错。他家在河南福昌也就是今天的宜阳,李华笔下那个“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的地方。父亲做过边上从事和陕县令,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从小不用做失学儿童。他还得到文坛领袖韩愈欣赏,年少成名千古流芳。
可是李贺偏偏是个悲观的人,在他看来,生在宜阳又如何,他根本无心欣赏节物风光。韩愈赏识是不错,可他更希望像李白那样打动君王。至于千秋万岁名,那都是寂寞身后事。他念念不忘的是自己考场失意官场沉沦。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他竟然没有留下子孙。
少年心事当拏云,从李贺的诗文来看,他曾经心雄万夫。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首《南园》出自身体瘦弱的李贺之手,多少让人觉得有点纸上谈兵。也许李贺的偶像是同样体弱多病的汉朝名将霍去病。李贺这种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想法还不是光说不练,从《雁门太守行》来看,他很可能去过边关。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此诗是李贺早年最得意的作品。据说当他去求见韩愈的时候,把这首诗放在诗集的最前面。当时韩愈正以都官员外郎分司东都洛阳,那天刚从城外送客回来身体疲倦,门人把李贺的诗集奉上。韩愈随手翻了翻,看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立刻来了精神,叫家人赶紧打开大门迎接李王孙。
另一种说法是,李贺七岁就已名动京师。韩愈和皇甫湜看到他写的诗,却没有见过李贺本人。两人私下议论:“我们博览群书,如果这是古人写的,我们应该知道;如果出自今人之手,我们怎么从未听说?”
这时有人告诉他们这些诗是李贺写的,李贺正跟他父亲李晋肃住在长安。韩愈和皇甫湜决定登门拜访。李晋肃看见名人驾到,赶紧让家人去找李贺。李贺正在后院和小朋友打雪仗呢,头顶碎雪出来见客。韩愈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小屁孩就是那些诗歌的作者,决定当场考验李贺的成色。
李贺一边用雪团向小朋友还击,一边手握毛笔现场直播,这就是《高轩过》。
华裙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隐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元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磨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这首诗写的就是两人登门拜访,不可能弄虚作假。韩愈和皇甫湜大惊,把李贺扶上马带回官衙,亲为束发,奖励有加。
李贺未能参加进士考试据说和元稹有关。元稹曾经慕名拜访李贺。李贺看见他的名刺,脱口而出说了句让元稹怀恨在心的话:“明经出身的人来见我做什么?”元稹在门外听到,立刻掉头就走。元稹受了刺激,不久之后发奋图强考取制科第一,随后做了礼部郎官。听说李贺准备考进士,他以维护礼教的名义提出质疑,认为李贺父亲李晋肃的“晋”字和进士的“进”同音,李贺出于避讳不应参加进士考试。那些生怕自己不是李贺对手的举子随声附和。李贺竟因此科场失意英年早逝。
孔融在《论盛孝章书》提到“单孑独立,孤危愁苦,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永年矣”,这段话仿佛就在说李贺。好在李贺似乎知道自己的宿命和使命,从来没有停止创作。《李凭箜篌引》就写于这个时候。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湘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听颖师弹琴歌》是另一首写音乐的杰作。
别浦云归桂花渚,蜀国弦中双凤语。芙蓉叶落秋鸾离,越王夜起游天姥。暗佩清臣敲水玉,渡海蛾眉牵白鹿。谁看挟剑赴长桥?谁看浸发题春竹?竺僧前立当吾门,梵宫真相眉棱尊。古琴大轸长八尺,峄阳老树非桐孙。凉馆闻弦惊病客,药囊暂别龙须席。请歌直请卿相歌,奉礼官卑复何益?
我从不怀疑天才的存在,但我所说的天才是那种凡人经过后天努力也无法达到其成就的人,而不是勤学苦练就可以做到的人才。晚唐到晚清正好一千年,在这一千年的时间里,无数绝顶聪明的人都在写作格律诗。可是即使苏东坡这样的古今第一才子,也写不出唐人那种天籁般纯粹的好诗。从这个意义上说,唐朝有无数天才诗人,而李白、李贺、李商隐又是其中翘楚。
李白、李贺、李商隐写诗的视角,也不是我们凡人所能到达的高度。他们仿佛站在大罗天上,这是他们属于天才的又一佐证。李白在《关山月》写到“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能够看到这个壮观场面的只有天上的神仙。李贺的这首《梦天》描述的情景也只有神仙才能看得见。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报国无门,投考无路,心高气傲的李贺不甘心做奉礼郎这样的处级干部,他告别韩愈等师友失意东归。不管文学史家考证的结果如何,我都相信李贺就在此时写下另一首代表作《金铜仙人辞汉歌》。李贺离开京洛,就像金铜仙人辞汉,无情有恨,清泪如铅。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李贺回到故乡昌谷,从此以后他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写诗,每天骑着一头毛驴出门转悠,身后跟着一个小书童,小书童背着笔墨锦囊。李贺有了灵感后立刻取出纸笔记录,写好后丢进锦囊,傍晚回家再整理成篇。他母亲郑夫人看他呕心沥血,暗暗担心,可是又无法阻拦,因为她知道现在写诗是李贺惟一爱好的事情,如果连这也不让他遂心,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韩愈始终关心李贺,他推荐李贺去潞州投奔他的侄婿张彻。可是李贺还是郁郁不得志,不久又回到家乡,终于忧思成疾。据说李贺临终时,忽然在大白天看见一个骑着赤龙的红衣仙人。那仙人手持玉牍,上面刻着太古篆字或霹雳石文,声称奉命来召长吉。李贺不认识这些字也不想升天,下床叩头求情。
“母亲年老多病,我不能离开她。”
红衣仙人笑着说:“天帝建成白玉楼,请你去写文章记述经过。你放心,不会让你受苦。”
李贺害怕得不住啼哭。当时旁边很多人都见证了这一幕。过了一会儿李贺就没有了气息,而空中雷声隐隐,仙乐风飘处处闻。“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李贺在自己的诗里早已预见到这种情形。
晚唐两位伟大诗人李商隐、杜牧都为他写序作传。上面这段情节就出自杜牧为李贺文集所作的序。杜牧高度评介李贺,认为“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邱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李商隐作《李长吉小传》,也为李贺的一生遭际抱不平。
呜呼,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囿、宫室、观阁之玩耶?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采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
李贺真是命若琴弦,他刚去世一年,韩愈就因为随裴度征讨淮西有功,被提拔为刑部侍郎。假如李贺安然无恙,此时很可能在韩愈帮助下实现自己的志向。
太白仙才,长吉鬼才。《李凭箜篌引》、《金铜仙人辞汉歌》、《雁门太守行》、《浩歌》、《梦天》绝不在李白那些神作之下。而“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之类的诗句,独此一家,只有李贺才能写。
李贺被称为鬼才还和钱塘名妓苏小小有关。他的《苏小小墓》写得如此凄美,把苏小小塑造成史上最美丽女鬼。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在大唐辉煌灿烂的文明背后,无数臣民为此作出牺牲,“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唐诗是大唐文明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可是诗人大多一生沉沦。高适晚年得意了几年,可他再也没有写出像样的诗篇,基本上已经不是诗人。韩愈说“欢愉之言难工,愁苦之言易好”。幸亏唐玄宗及时把李白赶走,否则李白留下的最后一组好诗可能就是《清平调》三首。
李贺的一生短暂而充满矛盾,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他的天分不在李白之下,所以极度自信;可是他没能考中进士,只做过奉礼郎,又让他极度自卑。李白可以聊以自慰,他却始终无法释怀。他临终前幻觉上天把他召回,可是我们看到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晚唐诗人马戴的遭遇和孟郊极为相似,也是四十五岁以后才考中进士。他是定州曲阳即今江苏省东海人,久困场屋三十年。中进士之前,他也喜欢到处游历,南极潇湘,北抵幽燕,西出阳关,为了考试还曾久滞长安、隐居华山。直至武宗会昌四年(844年)他才和项斯、赵嘏同榜登第,他很可能是赵嘏笔下“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的原型。
马戴的《灞上秋居》写的就是当年艰难备考的情境。
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
空园白露滴,孤壁野僧邻。
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宣宗大中元年(847年)马戴被聘为太原节度使府掌书记,以直言获罪,贬为龙阳尉。龙阳即今湖南汉寿。马戴在南游期间,写下《楚江怀古》三首,其中第一首是他诗歌中的翘楚,即使在琳琅满目的唐诗宝殿也算一颗明珠。
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丘。
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
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
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
这首诗和张九龄的《望月怀远》都是写月亮的名篇,都是毫无瑕疵的五言经典。
马戴的诗有一种目穷千里、横越大荒的雄浑气象。严羽、杨慎、王士祯、纪晓岚等宋以后诗论名家都认为他的诗格远在晚唐诸人之上。纪晓岚认为“晚唐诗人马戴骨格最高”。另一位清朝学者叶矫然甚至宣称“晚唐之马戴,盛唐之摩诘也”。
马戴的诗风确实更像盛唐,比如《落日怅望》。
孤云与归鸟,千里片时间。
念我何留滞,辞家久未还。
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
临水不敢照,恐惊平昔颜。
马戴不但去过太原节度使府,还曾加入大同军幕,所以他的边塞诗也写得不错。不过他的边塞诗反而没有那种高华悠远的意境,看来晚唐国势衰微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比如《边将》。
玉榼酒频倾,论功笑李陵。
红缰跑骏马,金镞掣秋鹰。
塞迥连天雪,河深彻底冰。
谁言提一剑,勤苦事中兴。
马戴一生仕途也不算如意,官终太常博士。但他活到七十岁,明显比李贺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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