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量过人
【原典】
韩魏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畦畛①峭堑②。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③,不见其忧。怡然④有常,未尝为事物迁动,平生无伪饰⑤。其语言,其行事,进⑥,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⑦,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人或⑧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⑨。
【注释】
①畦畛:本义为田间的界道,喻界限隔阂。②峭堑:陡峭的陷坑。③危于累卵:比喻形势非常危险,如同堆起来的蛋,随时都有塌下打碎的可能。④怡然:安适自在的样子。⑤伪饰:虚假矫饰。⑥进:指在外面上朝办公等。⑦退:指回到家中。⑧或:有的人。⑨无一不相应:指其言行一致。
【译文】
韩琦度量过人,性情浑厚纯朴,从不崖岸自高,与人过不去。他功盖天下,位居大臣之首,但没见他特别得意;担负巨大的责任,经历难以预料的祸事,生命濒临极其危险的边缘,也从未见他特别忧愁。他总是怡然自乐,从来没有因为事物而扰动,一生说话毫不伪饰。他为人做事,上朝之时,站着与其他官员说话;回来以后,休息时与家里的人说话,完全是出于至诚之心。有一个跟随他几十年的人,记下了韩琦的言行,反复对照之后,发现他的言行完全一致,没有不相符的地方。
【延伸阅读】
《大学》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韩琦无疑是慎独的君子,因为他几十年如一日,在公在私都做到了“一出于诚”。“诚”是一种生命的态度,既是对人,要求问心无愧;更是对己,要求不自欺欺人。韩琦因为坚守以“诚”做人,自然就会说真话,不伪饰;因为坚守以“诚”做人,自然不为外物干扰,怡然自得。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是说自己泯灭了人的正常的喜怒情感,而是指以更高的人生追求超越了个人得失,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韩琦也有寻常人的情感,不过他也没有让个人或否或泰的经历,影响自己或喜或悲的情感,做到了处处平常心,所以就“怡然有常”。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情感的俘虏,既会受控于生活中的利害得失而不能自拔,也会因爱屋及乌或恨屋及乌而茫然失措,当然这种感情都是以自己利益为中心的,所以私心的冲动乃至于膨胀,才是人们长久以来困惑不断的根源。真诚的人也是有感情的,只不过他们是以“诚”的标准来对人对己,只要做到了“诚”,其他的就不再挂怀。魏晋时期名士好清谈,其中有一个重要题目,“圣人有情还是无情”。圣人之所以有情,在于圣人也是人;圣人之所以无情,在于圣人能够超越。正是因为能够超越,所以这些人就超凡人圣,而表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器量过人”,韩琦正是如此。不过一次的“诚”还不足以成“圣”,或者说成“圣”本就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正如宋人陈埴所说“才萌欺心,便落小人漩涡中,可畏之甚”,而韩琦显然经受了考验,是一个真正的超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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