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如法
郭沫若
偌大个青翠的松原,也都凋到了这么个田地!
我就好象站在个翰海当中,有一群无数的瘘乞丐,披着了破烂的蓑衣,戴着编成了蒲团一样的头发,伸着些贪婪的空手,在向我乞怜的一样。
这儿却有两株枇杷,一株柚树,这要算是个Casis了!他们生在不同调的这些异族当中,虽觉得有些寂寥,但是被这落漠的寰境,倒形容得更十分地鲜嫩可爱。枇杷叶中的少年们,如象一片片的碧玉,异常葱秀。柚树枝头底柚子已经带着嫩金色了。
一个穿件博大的黑色披风的人在这枯林中窜走。他时时抬起头来望望上面的天空,他带着个尸首一样的面孔。
他提着个绝大的网篮,沿路收拾起尸骸在走,走向个绝大绝大的墓地里去。
我站在墓碑面前,只听着“冬”的一声——午炮。
1920年
冬在肆虐,然而春却悄悄地即将来临。中外古老的歌,古老的哲语,都向人们昭示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冬天已经降临,春天还会远吗?
所以我说,郭沫若的这篇散文诗,表面上写的是冬的肃杀与残酷,实际上写的是冬从顶峰走向衰亡,它在埋葬无数青翠的同时,也在将自己赶向坟墓。这里,我们仿佛听到了“五四”的青春的脚步声,这位春女郎宣布了封建冬老朽的灭亡!
诗是一种谜。“冬”只是题目,只是描写对象,并非谜底。你想破译吗?那么,“卒章显其志”,对这篇散文诗倒有一定的适用性。“我站在墓碑面前,只听着‘冬’的一声——午炮。”据说,古时,每日昼间正午,人们鸣炮一响,以为时刻之标准。此正是日从东边升到正中点,过后,即渐渐西落。“冬”的一声,“冬”标志它最盛,也预示其将衰。春不是就要敲冬的门了吗?冬不是也正在向墓地走去吗?
有一些人喜欢倒翻书籍和杂志,据说鲁迅是其中之一。我只是步后尘,劝说读者顺着看后,也试试逆着看。
当然,没有前面成段成段的铺垫,形成不了这最后的一句。可是,这最后一句的确有点像钥匙,像眼睛。我们就更明白地知道,开首写冬对“偌大个青翠的松原”的极力摧残,用“一群无数的瘘乞丐”的凄惨形象来比喻破败的松原,并不是为了颂扬冬的力量,倒是为了反衬“两株枇杷,一株柚树”的坚强不屈和无限生命力,显示冬的无可奈何和春的喜悦音讯。那个“穿件博大的黑色披风的人”的象征性形象,看似恐怖、可怕,但是,他和冬一样,收拾起被摧残的尸骸,自己也为自己掘着坟墓。
郭沫若的《冬》可能是最早由作者自称为“散文诗”的散文诗之一。诗,其实不在于是否分行。此篇有动人的感情,新鲜、深邃的意象,凝炼、形象、稠密的语言,激发想象,余味不绝的效果,我以为它就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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