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顾圣皓
郭沫若
寄生树站在一株古木的高枝上,在空气中洋洋得意。它倨傲地俯瞰着下面的细草说道:
“你们可怜的小草儿,你看我的位置是多么高,你们是多么矮小。”
细草们没有回答。
寄生树又自言自语地唱道:
“啊哈哟,我是大自然中的天骄。有大树做我庇护,有大树供我养料。我是神不亏而精不劳,高瞻乎宇宙,君临乎小草,披靡乎浮云,揖友乎百鸟。啊哈哟,我是大自然中的天骄。”
一场雷雨,把大树劈倒了。寄生树和古木的高枝倒折在草上。细草儿们为主哀哭了一场。
寄生树渐渐枯死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便追悼它,为它哀哭。
寄生树被老樵夫捡拾在大箩筐里,卖到瓦窑里去烧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还在追悼它,为它哀哭。
一九二四年,在上海
这篇散文诗以拟人手法,讽刺了以“大自然中的天骄”自居的寄生树。有些象寓言,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也使人想起类似叶圣陶《古代英雄的石像》那样的童话,在看似浅显的语言中生发出对人世间的丰厚联想。
作品给人以鲜明的层次感,且颇具戏剧性。一开始,寄生树是那样的“洋洋得意”;继而,更得意于其“高瞻乎宇宙,君临乎小草,披靡乎浮云,揖友乎百鸟”,自诩为“大自然中的天骄”。然而,事情竟发生了喜剧性的变化:“一场雷雨,把大树劈倒了”!于是,“寄生树和古木的高枝倒折在草上”;于是,“寄生树渐渐枯死了”;于是,“寄生树被老樵夫捡拾在大箩筐里,卖到瓦窑里去烧了”。作者以极其简练、平实的语言,似乎在告诉人们,那些盲目自大者,那些以一己私利为终极目的者,往往欲不朽而恰恰速朽。
与作品的鲜明层次相得益彰的,是对比手法的运用。对比,曾被巴尔扎克称为“艺术的第一法则”。在本文中,多层次的对比也显示了较大的艺术力量。在第一层对比中,寄生树的形体是“高”大的,其神情是“得意”的,其态度是“倨傲”的,其眼光是“俯瞰”的;而细草却是“矮小”的,且无言以对。第二层对比,寄生树“又自言自语地”唱起来,更加得意洋洋,甚至在它看来,“大自然中的天骄”与“细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这只是表现为寄生树与细草两相对比的话,那么,当“一场雷雨”改变这种状况的时候,又发生了寄生树本身的前后对比:“高”大者倒下了,“神不亏而精不衰”者“枯死”了,“天骄”者被焚毁了。而这些对比所形成的艺术启迪力,使读者体会到了诸如高贵与卑贱,聪明与愚蠢之类的丰富内涵。
作为对比手法的补充的,是本文重复手法的运用。细草总是那么默默无闻,而细草的举动又是如此重复:当寄生树和古木的高枝倒折在草上的时候,“细草儿们为主哀哭了一场”;当寄生树渐渐枯死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便追悼它,为它哀哭”;当寄生树被当作干柴烧掉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还在追悼它,为它哀哭”。这种重复手法,则更突出了细草的默默无闻、注重行动、持之以恒,而读者大概也更能从中体会到人世间诸如善良、韧性之类的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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