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赵福生
胡风
“秋水共长天一色,”在昔日,也曾象煞有介事地欣赏过。
现在是所谓“春天”了,在这幽幽而肃肃的湖边,我还是低徊地默念着这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
其实,感不到古人底欢喜,也感不到古人底悲辛,只是不自觉地默念着而已。
望着渐渐高上去高上去了的长空而静肃着的事是有过的,望着漠漠长空里孤飞的鸟而静肃着的事也是有过的,但从没有独立山头向遥空虚抱的雄伟之感。所以,一切英雄梦在这里当然寻不着足迹。
这里有古老的街灯,街之上有浑浑的长天在漫漫地四垂……
春天来了么?真地来了么?然而唧唧的呢?息息的呢?
春天真地来了么?这悠悠地,如死蛇一样摊卧着的倦长的困人天气使我们呆呆的又昏昏的。
昏昏的又呆呆的,长天下是寻不出寒剑似的使人悚悚刺刺的秋水……。
一九二八,三月。
春天果然来了!在《冬之三部曲》后的两个月、胡风写出了《虚墟上的春天》。这难道就是人们(包括作者)所冀盼的“春天”么?这悠悠的,如死蛇一样摊卧着的倦长的困人天气,使人呆呆的,又昏昏的,哪里有什么莺飞草长、百卉争艳?哪里有什么春意盎然,令人神迷?远不是春天,更不是作者(包括他人)在严冬冰天中所呼唤和向往的春天!
尽管,它有渐渐高上去了的长空,有漠漠长空里孤飞的鸟,但是,它却没有雄伟之感,没有英雄气概,一切英雄梦在这里当然寻不着足迹,没有雄伟,没有英雄,甚至没有英雄梦,当然就不会有春天,不会有春天的气息,春天的色彩,春天的情绪,春天的美梦!
于是,作者想到了秋天,“秋水共长天一色”,在幽幽而肃肃的湖边,既感不到古人的欢喜,也感不到古人的悲辛,只是不自觉地默念着而已。
在冬天里盼望春天,在春天来到时又怀念秋天,这种心理的转移十分形象而生动地表现了作者的人格和胸襟。他既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平庸者,他有追求,有理想;但又不是一个脱离现实、好高鹜远的狂妄者,他心系大众,感应人生。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枣树”形象(鲁迅的《秋夜》)是他的写真,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杜鹃”精神是他的追求。
因此,他把春天看作是“废墟上的春天”,他把秋水比作是使人悚悚刺刺的寒剑。只有寒剑才能劈开这笼牢般的世界,只有寒剑才能迎来新世纪的第一缕晨曦。这就是雄伟,这就是英雄,和作者的英雄梦!
正因为有了秋天的支撑,在诗篇的沉重中才透露了严峻和坚毅。寒剑似的秋水,死蛇一样的天气,把散文升华到诗的意境,把诗又融入了散文的神韵,给读者的不仅是精神的激越,心灵的冲击,而且是审美的熏陶,久久的回味。
胡风的散文诗,不追求构思的精巧、词藻的华丽和旋律的优美,不,这一切,脱离作者真情实感的“美”,是作者所深恶痛绝,坚决摒弃的。他在写作中抱真守诚,坦露自己的血肉,直抒胸臆,即便为此而受人讪笑,甚或罹难遭殃,也在所不惜。这才是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
上一篇:《庙》鉴赏
下一篇:《废港》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