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橹》鉴赏

作者： 程光炜王丽丽

徐迟

你没入雾里去的时候，我把你比做了橹；橹这样摇曳的远去了，没入深雾里去了。在美丽的河床上，须有更美丽的橹的步伐的。水的花上，沾着雾，然而在这冬天的市街上，气候凝固，你为什么不借着这冰冻的掩映的夕暮的街灯之光，投有一个侧影的鱼似的视线呢?橹的胴体上，抹着黄色的桐油；橹是人鱼，橹是游泳的女郎——你是爱侧游的吗?我目送你，侧往左，侧往右，度水，度桥，在桅樯之影的林中隐没入雾里了。载着我的心的是你这美丽的船舶，而你这只美丽的橹摇着了我的恋爱了。

“橹”在许多诗人笔下，常常是信仰、事业和人生抉择的象征，它既联系着安静、空阔的大海，也联系着惊涛骇浪、暗礁险滩。船往何方?其深层语义实际上已远远超出了橹本身的诗歌意义。我们在徐迟“没入雾里去”的“橹”上看到了什么呢?

开篇两句写得平淡，其实颇有深味，“你没入雾里去的时候，我把你比做了橹”。为什么要将虚拟的“你”比做橹，而且是在即将“没入雾里去的时候”?透过诗句，人们想到的是诗人的处境：孤独，无助，异地感等。有这种感受的人最需要受人注意、被人关注，一声问候，轻轻一瞥，即能产生异乎寻常的意味。按习惯说法，这两句是全诗的“诗眼”，橹由此被虚拟出来，之后诗人种种内心感受，也都由此所触发。往后，橹在诗人内心变得愈加细腻和熨贴了，“气候凝固”，街灯朦胧，四周冷寂异常，诗人想到的是，渴望橹借着灯光投他一个“侧影的鱼似的视线”，并由此产生出幻觉，橹变成了美人鱼和游泳的姑娘，透过这夜色，你感到随之传来的是浅浅的笑和温馨的身体的气味。在这之后的诗句，似乎也变得暖和了起来：“我目送你，侧往左，侧往右，度水，度桥”，青年男女之间的嬉戏，但是又表现得很有分寸，在一瞬间，“被注意”的我仿佛一变而为主动，成了橹(女性化的)的保护者。他殷勤周到，善解人意，亦步亦趋，“度水，度桥”在词性上的爱护和珍惜色彩，不仅使诗的节奏在此变得细切迷离，而且连读者都不免要跟着诗人飘飘然了。这种古典意境和心态，带有三、四十年代中国文人特殊的性格气质，《橹》的美学意蕴即在于此。

全诗诗句婉转，感觉细致，情调和色调的转换也极自然，可见诗人操纵语言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