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家顺
王绩
月日,博士陈龛至,奉处分借《家礼》(1),并帙封送至(2),请领也。又承欲相招讲礼,闻命惊笑,不能已已。岂明公前眷或徒与下走相知不熟也(3)?
下走意疏体放,性有由然,兼弃俗遗名,为日已久。渊明对酒,非复礼义能拘;叔夜携琴(4),惟以烟霞自适。登山临水,邈矣忘归,谈虚语玄,忽焉终夜。僻居南渚,时来北山。兄弟以俗外相期,乡间以狂生见待。歌去来之作,不觉情亲(5),咏招隐之诗,惟忧句尽(6)。帷天席地,友月交风。新年则柏叶为樽(7),仲秋则菊花盈把(8)。罗含宅内,自有幽兰数丛(9);孙绰庭前,空对长松一树(10)。高吟朗啸,挈榼提壶(11),直与同志者为群,不知老之将至。
欲令复整理簪屦(12),修束精神,揖让邦君之门,低昂刺史之坐,远谈糟粕(13),近弃醇醪,必不能矣。亦将恐刍狗贻梦(14),栎社见嘲(15)。去矣君侯,无落吾事(16)。王绩白。
在初唐诗坛上东皋子是颇具特色的一位诗人,他的诗从内容到风格都有廓清齐梁浮艳气息的积极作用,他是开唐代山水田园诗派风气之先的人物。这与他的放达性格很有关系。
东皋子王绩是极力倡导儒学的文中子王通之弟,但他的思想却与乃兄大异其趣。他倾慕老庄,崇尚放达,师法魏晋嵇、阮、陶等的作风,虽不免流于颓放,而其中一股傲气,一种狂态,一番潇洒,自然形成一种独特的韵致。这篇答刺史杜之松的书信,是他思想情趣的自然表露,与他的一些诗歌佳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绩“结庐河渚,纵意琴酒”,京兆刺史杜之松、崔善为等皆请与相见,他说:“奈何悉欲坐召严君乎”,竟不见。本文中说杜之松相招讲礼,他“惊笑不能已已。”认为这是太不了解他。因而他为自己画了一副人生大写意。这幅写意图的主题就是“弃俗遗名”。他的《赠程处士》诗中曾写到“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在他看来“诗书礼乐”这些读书人的安身立命之本都是束缚人的绳索。所以让他“整理簪屦,修束精神,揖让邦君之门,低昂刺史之坐”,讲什么“礼”,那就太可笑了。他为自己设计的是这样的生活:琴酒适意,山水愉情,谈玄悟道,歌诗写心,天地风月,为友为朋,表予高洁、幽美长松,高吟朗啸,优遨从容。总之,是任性所之,放旷自适。为了写出自己的这种情趣,他集中了他所羡慕人物的最精彩的人生画面,进行极自然的组接,有的明写,有的暗写。明写的如渊明对酒、叔夜携琴,罗含宅内幽兰,孙绰庭前长松等。暗写的如“登山临水,邈矣忘归”盖写谢灵运之事,“帷天席地”“挈榼携壶”实用刘伶之典。这样写来集放达之精萃,颇有咏史诗的味道,言约意丰、情味更足。他的组接,时时间以自己的实际生活画面或情感抒发,如“僻居南渚,时来北山。兄弟以俗外相期,乡间以狂生见诗”“直与同志者为群,不知老之将至”等,这样就把古与今,虚与实融为一体,把焦点聚到自我形象的塑造上,变咏史为咏怀了。
最后几句,连用《庄子》四个典故,不仅表现了作者对庄子的服膺,而且层层深化,耐人回味。它隐约透出作者不仅说礼义诗书为糟粕的蔑视态度,而且亦惟恐强无用以为有用将会落得可悲之结局,为有识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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