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樊洛平
杨远宏
歌喉,埋进泥土,埋进深深的地层……
于是,在高凸着忧愤的土地上,又多了一眼深陷的古井。
井水,漂过洁白的宣纸。那是无数个女性的梦,流走了苍白的身世。
井栏上,晾过淡红的诗笺。那是破碎的、浸血的年华,和片片飘零的花瓣一起,融入天边的暮云……
诗,在歌筵上,在淫笑的酒沫中,曲折延伸……
诗,在女性纤弱的脉管中,含着血珠,冲起红浪……
诗,在苦涩的泪滴里,浸入古井深厚的泥层……
井旁的竹影,摇乱我的思绪。水池里的荷花,燃烧着我的愤懑。
古井,已深不可测,还加上一个沉重的石盖。
我深深思考着:诗——女人。
薛涛井,一处令人慨叹的古迹,一个感伤凄迷的传说。在你身边踱步、沉思,作者的心灼伤一样被触痛,忧愤之情深如那眼古井……。于是,我们读到了这篇感叹一代才女身世的忧伤之作,听到了作者为古代女性命运鸣不平的疾呼之声。
井与女人,是这首散文诗描写的第一个层次。井在这里,是写实,也是象征。锦江南岸的薛涛井,曾经留下唐代才女的生活踪迹。随父流寓成都的薛涛,父死家贫,沦落为歌妓。因能诗善辩,文采照人,出入于幕府,成为“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的才女。晚年定居浣花溪,建造吟诗楼,自制深红小彩笺,世称薛涛笺。吟诗楼、薛涛井,这是薛涛最后生活过的地方,记载了她风雨坎坷、身世无依的生涯。中国封建社会里,妇女处于重重压迫的最底层,象薛涛这种“以诗闻于外又能扫眉涂粉”的才女,更是红颜薄命,命运多蹇。歌妓生涯的辛酸,流放松州的荒凉,唱酬应答的感伤,郁郁而终的结局,构成了薛涛飘泊一世的生命曲线。古井目睹这一切,自然多了一层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作为古代女性命运的见证,它飘过无数个女性的梦,流走的却是苍白的身世,苦涩的泪;作为古代女性才情飘零的写照,薛涛井所深藏的是被压抑的生命和被遏制的才华,薛涛笺所浸染的是带血的年华和纷落的花瓣。所以,歌喉深深埋进地层,女人古井一般沉默。井与女人在这里,诉说的是一个遥远的、感伤的梦……
诗与女人,是这首散文诗描写的第二个层次。自从维纳斯被塑造成爱与美的女神,艺术和女性就结下了不解之缘。中国古代历史上,曾经有过许多才女,以她们的诗心慧眼,真情妙笔创作出卷卷诗歌。然而不合理的封建社会制度,往往扼杀她们的聪明才智,限制妇女文学的流传。不少知名的女诗人,还被横加嘲笑和污蔑。薛涛因出身乐妓,曾被污蔑为“文之妖也”(见唐李肇《国史补》);薛涛一生创作诗歌五百余首,其成就“使李白见之,亦当叩首”,却有书斥之为“薛涛倚门之流,又无足言”(见明董榖《碧里杂存》);女诗人的生涯艰辛可见一斑。薛涛身为乐妓,常要应召筵前歌唱侑酒,任诗歌曲折延伸;与人唱酬虽多名士,却无法改变飘零身世和感伤心境;身系一弱女子,却敢于慨叹时事,寄情边关;一生创作高产,但流传于世的诗歌仅七八十首。有感于薛涛的身世遭遇和超群诗才,作者把眼光投向诗与女人的命题,再度思索中国古代才女的命运。诗歌造就了薛涛,帮助她完成了女性一个美丽的梦幻;但诗歌并不能拯救薛涛,她无法改变一生的命运。作者对薛涛的人生际遇表示了深深理解和同情,对压抑女性才华的封建社会表示了强烈的愤懑和控诉。诗与女人,这个本该充满着灵性与诱惑的话题,在古老的薛涛井面前,变成了一个沉重的、忧愤的梦……
掩卷深思,薛涛井旁的竹影,如何不扰乱你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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