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希门涅斯
晚间散步的时候,柏拉特罗和我都非常熟识蟋蟀的歌声。
蟋蟀在黄昏时的第一支歌是犹疑、低沉而粗糙的。他转调了,他向自己学习,跟着,一点一点的升到正确的音高上去,仿佛在寻找切合那个时空的和谐。忽然间,当透明的天空中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他的歌声便获了一种旋律式的甜蜜,象随意摇荡的钟声。
清新的紫色的凉风来了又走了,夜的花朵在尽情开放,在天地交会的蓝色田畴上,一种圣洁的精华正飘过平原。蟋蟀的歌愈唱愈开心,响彻整个村野,象影子的声音。他再也不犹疑,再也不沉默了。就象把自己流淌出来一样,每一个音符都是另一个的双生兄弟,有一种黑水晶似的血缘关系。
时光安详地渡过。世界上没有战争,工人酣睡着,远处天空的景象到达了他的梦境。在爬山虎丛中,靠着墙边也许有狂恋着的情人,眼神与眼神正互相交融。小块地上盛开的豆花,向城镇吹送着轻柔的芬芳的消息,这种消息,仿佛来自一个无拘无束,心灵开放而感情微妙的青春期少年。青青的麦子,摆动在月光中,迎风而叹息,在晨早两点、三点、四点的时刻。蟋蟀的歌声一度唱得那样悠长,现在却消逝了。
又唱起来了!啊,那清晨的蟋蟀之歌!我和柏拉特罗冷得发抖,正沿着那条露水凝霜的小径回家睡觉。月正落,红而渴睡。现在,那歌声正为月色而步履浮荡,为星辉而沉醉欲睡,浪漫、神秘而丰盛。然后是那一大片令人沮丧的云,镶着悲哀的紫蓝色的边,缓缓地把白天从海面上一拉上来。
(傅一石 译)
希门涅斯是一位语言的魔术师。和所有的诗人和文学家一样。他们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曾经写过这样的诗句:“智力啊,给我/事物准确的名称!/让我的词汇就是/事物本身,刚从我的灵魂新鲜地创造出来。”
读这篇《蟋蟀之歌》,那种全新的感受确实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仿佛每一个词汇,每一句话,都刚从作者的灵魂里“新鲜地创造出来”。它们帮助我们发现了蟋蟀的歌声中所蕴含着的全部美妙之处,就象我们从来没有听过蟋蟀的鸣叫一样。
在希门涅斯的笔下,蟋蟀的歌声在黄昏、在深夜,在清晨都各不相同,各有其特殊的节律和韵味。
黄昏的第一支歌是“犹疑、低沉而粗糙的”。唱歌者仿佛在学习,在练声,“一点一点的升到正确的音高上去”,后来才逐渐获得了“一种旋律式的甜蜜,”,“象随意摇荡的钟声”。
深夜的歌是一种纵情的欢唱。“愈唱愈开心,响彻整个村野”,歌声自由,舒展,“就象把自己流淌出来一样,每一个音符都是另一个的双生兄弟,有一种黑水晶似的血缘关系。”
清晨的歌声在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小精灵。它“正为月色而步履浮荡,为星辉而沉醉欲睡,浪漫、神秘而丰盛。”
作者的感觉之弦是敏锐的,他的比喻更有一种独出心裁的奇妙。正因为如此,在一般人听来大体一样的蟋蟀的鸣叫才会显得这样丰富多彩,富于变化。另外,在对蟋蟀之歌的精心描述中,周围夜色的随时变幻,也无不纳入作者的眼底和笔端,从而成为蟋蟀之歌的一重重美妙的背景,成功地调节着、丰富着我们的艺术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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