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朱大柟
在阴黯的沉霾的屋角,我看见一个枯涩的嘴唇在颤,赭灰的血在上面凝结了。空气也要冻凝成晶体,我看不分明对面的物象隔绝在蒙蒙的细雾和凛凛的晶棱间。我听见一声最后的蝉鸣,我的心正随着那摇曳无尽的蝉鸣在悠回着的时候,那鸣声陡忽戛然的中断,空气已经结成晶体了。
蔚蓝的天海里荡浮着白云的冰块,我仅听到天边澌澌的流响声渐渐细微而至于绝灭。望过气围的晶罩,恍惚有一块铅灰色的天板压着,唉,冰冻到天的海底了。
我的心开始凝缩着,终于结成一块硬冷的冰。我将要忘掉一切,从此,我可能免掉回荡激流的苦痛。
忽然一线金灿的阳光射上那颤着的嘴唇。鲜明的红血在上面微漾着,天上的死白的云的块也在嗤嗤地碎裂,同时又听见澌澌的流响了,晶体的气围也渐渐在融解,大地上渐至朗澈,我又见着鲜明的蔚蓝的云天。
我的心也就融化了,现在的物象和过去的梦影又映射到上面。鸣蝉接续着唱它未完的歌曲,我的心也接续着随蝉歌而悠回。那嘴唇不住发狂的鼓动着,鲜红的血直喷,喷出一朵朵鲜艳的玫瑰,一朵朵美丽的火焰。在心里溅跳着颗颗的明润的浪珠,泛漾着汹汹的深碧的波涛,从我眼眶里掉下一滴泪来。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象:世界在一个瞬间突然冻结、凝固,然后又在一个瞬间突然融化、复苏。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然而,此刻这种景象却如此清晰、如此鲜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血的嘴唇的歌》所创造出来的诗境。
作者的想象是奇特的,他的描绘更是细腻逼真的。从嘴唇上血滴的凝固,到空气中蒙蒙的细雾和凛凛的晶棱对视线的阻隔,再到摇曳无尽的蝉鸣的突然中断,天边澌澌的气流声的渐渐细微乃至于绝灭,天地之间仿佛果然在一个可以感觉得到的过程中冻成了一块硬冷死寂的大冰坨。相反,当一线金色的阳光射上那嘴唇,我们又重新看到了血的微漾,听到了天上死白的云块的嗤嗤碎裂和气流澌澌的流响,于是蓝天重现,鸣蝉续唱,整个世界又重新生动活跃起来。作者手中仿佛握有一根法力无边的魔术棒,我们知道这便是他那支挥洒自如的彩笔。它用大量生动的感官印象诉诸我们的视觉和听觉,诉诸我们的内心感受,从而在我们面前编织成一个幻想中的世界,使我们得到了一种奇妙的体验。
值得注意的是,在作品中,世界的冻结是从一个枯涩的嘴唇上的凝血开始,到诗人的心凝固成冰达到顶点,而世界的解冻则也是从阳光射上那颤着的嘴唇开始,到诗人的心海终于消融,泛漾起汹汹的深碧的波涛为止。这喷血的嘴唇是诗人的嘴唇吗?如果是,那么这时而冰结、时而融化的世界也就是诗人感觉中的世界了。作品也许无意以这种幻象喻指某种具体的现实,然而这两个对比鲜明的世界作为两种截然相反的精神气候的写照则是无庸置疑的。仅此一端,诗人的这篇佳作就足以在一个广大的时空中引起亿万心灵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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