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胡风
依然亲切地怀念着,虽然儿时的湖山已在云烟以外的以外。“儿时”也渐渐离我而去,如远山一样的,淡了淡了。
也是这样的深冬,也是这样的深暮,怀着跳跃的心情跑出门来,啊,苍苍茫茫的遥空里正浮着一抹火焰!喧叫了一阵以后,先先后后地就集拢了一堆人,翘望着那遥空里的横冈山上的野火。对着那浮映在寥廓的天半,凝住了似的火影所幻出的飘忽的故事,是美丽得多么稚气呀!等到睡意醺浓,故事模糊的时候,浴在微黄的灯火里的母亲底影子就亲亲而温暖了。
依然亲切地怀念着,虽然儿时的湖山已在云烟以外的以外,“儿时”也渐渐离我而去,如远山一样的,淡了淡了。
也是这样的深冬,也是这样阴沉的午后,当感到一切游戏都呆重无味时,萋萋的衰草上就着上了一把火。渐渐地蔓延开去,带着“吱吱”的响声和焦枯的烟味。
在昏黄的归路上偶然回首,也还能得到散漫的星星火影。
依然是寂寞的冬,依然是阴沉的午后与苍茫的深暮,而母亲,儿时,儿时的湖山,儿时的湖山里的野火呢?
远了,远了……。
别了儿时,抱着无涯际的“作客”的情怀,凄凄清清地展转着,而又频频向过去回首的生涯啊!
就在几天前,曾同一个朋友在这古城的荒山间浪游,踏着烧去了衰草的野地,前面的遥空正横着淡淡的远山底影子,怀念之感就如暮色般罩上了心头。
既未能高唱毁灭之歌,自然还希望能遇到点缀在儿时生活里的野火似的或物,在这苍茫寂寞的的来日,在这苍茫寂寞的人间。
彳亍,彳亍,我望着遥遥的遥遥的……
一九二八,一。
一生遭际坎坷的胡风,是著名的文艺评论家,更是热情澎湃的诗人。“他一生写诗,实际上是从事一场战斗,为他的人生理想而战斗,为他的美学理想而战斗。”(绿原牛汉《〈胡风诗全编〉编余对谈录》)这篇散文诗选自他早期的诗集《野花与箭》。正如绿原所说,这些诗作虽然“多少流露出一些伤感乃至幻灭的情绪,但是人们从中仍然体会到作者在大革命失败所引起的苦闷中对于战斗的明天的追求”(同上)。
弥漫全诗的,是一种怀旧的情绪,一种怀念儿时的情绪。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这里所怀念的,不是儿时的游伴,不是家乡的风物,而是留在记忆里的、故乡荒山上的野火。那是在“苍苍茫茫的遥空里”浮着的“一抹火焰”,那是“浮映在寥廓的天半,凝住了似的火影”,“在萋萋的衰草上”“渐渐地蔓延开去,带着‘吱吱’的响声和焦枯的烟味”。
背景是“寂寞的冬”、“阴沉的午后与苍茫的深暮”,而眼前浮现出的却是燃烧着的“野火”,此情此景,既有寂寞伤感,又包含着一种未曾熄灭的热情和希冀。所有这些,正是当时那个时代和作者心境的真实反映。
野火固然是写实,但未尝不可以看作一种象征。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作者内在生命火焰的一种外化。“我”对“野火”的追忆和怀念,更充分表现出作者对新的斗争生活和更加充实的生命的由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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